铁门开启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周觉的鞋尖刚触到门内的地面，后颈便泛起细密的凉意——那是被无数道视线同时盯上的直觉。
他垂眸扫过脚边幽蓝的光，发现地面铺着镜面瓷砖，自己的倒影正仰头与他对视，睫毛颤动的频率竟比本尊快了半拍。
\"圆形空间。\"洛渊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比平时轻了三分。
周觉这才注意到舞台监督不知何时已走到他左侧，指尖正虚点向墙壁——整面墙都是镜子，将七道人影切割成无数碎片，连沈铎握匕首的指节都被复制成重叠的虚影。
\"镜面效应。\"洛渊又补了两个字，喉结在阴影里滚动。
周觉瞬间想起老魔术师说过的\"镜像陷阱\"：当反射次数超过七次，人类的视觉神经会自动将虚像认作实体，进而被幻象吞噬。
他反手勾住最近的林棠手腕，另一只手冲沈铎比了个\"聚拢\"的手势。
\"背靠背。\"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沈铎的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刀花表示明白，林棠的笔记本被攥得边角翘起，却还是迅速贴紧了周觉后背。
莫言的纸页突然\"唰\"地展开，在众人头顶形成半透明的屏障；洛渊则退后半步，将自己的影子完全融进周觉的影子里——这是他方才观察到的，镜面最不容易复制的角度。
空气里突然泛起电流的刺响。
缪恩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从四面八方的镜子里渗出来：\"你们以为沉默就能战胜我？\"周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声音竟与他记忆里老魔术师训话时的语调重叠了一瞬，随即被更尖锐的蜂鸣撕裂。
第一面镜子开始震动。
林棠的倒影率先扭曲——那是间亮着白炽灯的教室，她攥着小抄的手正在发抖，监考老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是真的。\"周觉用手肘轻顶她后腰，却见女孩的指甲已经掐进自己手背，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第二面镜子里，沈铎的倒影变成了染血的丛林。
周觉瞥见他握着匕首的手在抖，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吞咽什么滚烫的东西——那是特种兵最不愿回忆的场景：战友替他挡下的子弹，在耳畔炸开的血肉飞溅声。
\"潜意识语言。\"周觉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之前在记忆剧场副本，他们曾截获过系统日志：当目标产生完整语义的思维（无论是语言还是画面），就会被执念体锁定。
他迅速闭紧双眼，在脑海里循环念诵\"啦哒啦哒\"——无意义的音节像乱码，将即将成型的\"这是幻象\"几个字搅成碎片。
\"跟我做！\"他用手背轻拍林棠后腰，又踢了踢沈铎的鞋尖。
林棠抽了抽鼻子，突然哼起跑调的《小星星》，走音的旋律撞在镜面上，震得几面镜子出现蛛网裂纹；沈铎的匕首尖在地面划出歪扭的线，每划一笔就短促地呼气，将\"战友\"二字的余韵碾碎在呼吸里。
幻象开始模糊。
周觉悄悄睁开一条眼缝，正看见缪恩的身影从某面镜子里挤出来——他半边脸的代码流得更快了，像被暴雨打花的蓝墨水。
周觉蹲下身，用食指在镜面地面划出歪扭的字：\"你...说过话？\"
缪恩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
他踉跄着扑向那行字，指尖即将触到\"说\"字时又猛地缩回，像是被烫到。
周觉又划了个问号：\"谁...让你...沉默？\"
代码在缪恩脸上翻涌成漩涡。
他突然抓住自己的喉咙，指甲抠进皮肤里，蓝色数据流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积成小水洼。
周觉看见水洼里映出片段：穿校服的少年在教室举手，老师却指向他身后的同学；医院走廊里，母亲捂住他的嘴，说\"别吵到病人\"；最后是漆黑的房间，电子音响起：\"检测到冗余语言模块，清除。\"
\"原来你被剥夺的，是说话的权利。\"周觉在心里默念，没敢形成完整句子。
他从怀里摸出张空白纸条——这是之前在记忆剧场捡到的，当时莫言说\"未激活的语言载体\"。
他故意将纸条展开，让蓝光映出上面的褶皱，又慢慢卷成纸筒，对着缪恩晃了晃。
缪恩的代码脸突然卡住了。
他盯着纸筒，喉结动了动，伸出手又缩回去，再伸出时指尖直发抖。
周觉知道，执念体最害怕的就是逻辑漏洞——当它无法确定\"空白是否属于语言\"，就会陷入自我怀疑的循环。
\"咔——\"
第一面镜子裂开的声音像枪响。
林棠的哼鸣突然拔高，沈铎的匕首用力插进地面，镜面应声碎裂；莫言的纸页\"哗啦\"撒开，每一张都精准糊在镜面上；洛渊不知何时摸出支钢笔，在掌心写了个\"破\"字，墨痕竟渗进地面，顺着裂缝蔓延。
整个房间开始震动。
周觉被林棠拽得踉跄，却看见最中央的镜子正在倒塌——不是碎裂，而是像幕布般向后倒下，露出后面的通道。
通道里吹进来的风带着铁锈味，拂过周觉汗湿的后颈，竟比副本里的任何冷气都凉。
缪恩的身影正在透明。
他望着通道的方向，代码脸上的扭曲慢慢平展，最后一丝蓝光消散前，周觉分明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谢谢\"，又像是说了\"再见\"。
\"走。\"周觉弯腰捡起那张空白纸条，塞进裤兜。
沈铎先一步踏进通道，匕首向前探着；林棠攥紧他衣角，笔记本贴在胸口；莫言的纸页自动飘起来，在前方引路；洛渊最后回头看了眼满地碎镜，转身时衣角扫过缪恩消失的位置。
通道深处传来滴水声。
周觉摸了摸裤兜里的纸条，能感觉到上面有细微的凸起——刚才震动时，纸页不知何时被蹭上了蓝色痕迹，像一行未写完的字。
他低头看了眼，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那痕迹，很像字母\"S\"的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