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走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午夜。医院里已经没有了白日的喧嚣,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走廊上的灯光调得昏暗,只有护士站还亮着明亮的白光。IcU病房内,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轻柔的声响,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幽幽的蓝光。
张花朵闭目假寐,但每一个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她能听到走廊外偶尔传来的轻微脚步声,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能感觉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根据金一川的计划,那个一直暗中发送警告信息的人很可能会在今夜现身。
就在凌晨两点左右,病房的门被极轻地推开一道缝隙。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来人穿着深色的护士服,戴着口罩,但那双眼睛却让张花朵感到莫名的熟悉。
“花朵?”一个轻柔的女声试探性地叫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情感,“你醒着吗?”
张花朵缓缓睁开眼睛,借着仪器屏幕的微光打量着来人。尽管对方戴着口罩,但那双眼睛中的关切和焦急却是无法伪装的。
“你是谁?”张花朵故意虚弱地问,同时悄悄按下了藏在被子下的警报按钮——这是与金一川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女子走近病床,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保养得宜却带着疲惫的面容。这张脸让张花朵感到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尤其是那双眼睛,竟与她自己的有着惊人的相似。
“我是钱素衣,”女子轻声说,声音微微颤抖,“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你。”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金一川和李梅已经冲了进来。但令人惊讶的是,钱素衣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反而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幕。
“金先生,你终于来了,”钱素衣平静地说,转身面对他们,“我知道这是你设的局。”
金一川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镇定:“钱素衣,你来做什么?”
“来看我的女儿。”钱素衣的回答很自然,但令张花朵猛地屏住呼吸,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气质优雅的女人。无数记忆碎片突然在脑海中拼接起来——童年时模糊的女性身影、父亲书桌上那张永远反扣着的相框、那些她从未得到解答的关于母亲去向的疑问...
“您是我的...母亲?”张花朵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困惑。
钱素衣的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她向前迈了一步,却又犹豫地停下:“是的,花朵。我是你的生母。”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风尘仆仆的张风帆出现在门口,他的西装皱巴巴的,头发凌乱,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刚下飞机就直奔医院。
“花朵!你怎么样...”张风帆的呼唤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定格在病房内的钱素衣身上,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张风帆和钱素衣四目相对,两人的表情都复杂得难以用语言形容——震惊、痛苦、愤怒、怀念,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旧情难忘。
“素衣?”张风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沙哑而颤抖,“你怎么会在这里?”
钱素衣挺直了脊背,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愧疚和坚定的复杂表情:“风帆,好久不见。我...我是来看女儿的。”
张风帆的脸上很是精彩,他看着钱素衣,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花朵问道,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发颤,“为什么您从未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出现?”
钱素衣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张风帆和张花朵之间徘徊:“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涉及到很多危险的事情。我之所以离开,是为了保护你们。”
张风帆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的眼神变得冷硬:“保护我们?你所谓的保护就是消失二十几年,连一封信都不寄回来?你知道花朵从小到大问过我多少次她的生母在哪里吗?”
钱素衣的眼中闪过痛苦之色:“我有苦衷,风帆。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卷入了一些危险的事情中,如果继续留在你们身边,只会给你们带来灾难。”
“那么现在呢?”张风帆逼近一步,“为什么又现身?难道危险已经解除了?”
“因为现在的危险指向了花朵,”钱素衣急切地说,“我发现那个走私团伙已经盯上了她。我试图通过匿名信息警告她远离调查,但她显然没有听从。”
金一川插话道:“钱女士,您是否知道这个走私团伙的内幕?您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钱素衣转向金一川,眼神变得专业而冷静:“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多,金先生。或者说,我应该称您为国际刑警组织的特别顾问先生?”
这句话让病房内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张风帆震惊地看向金一川:“什么?一川,这是真的吗?”
金一川叹了口气,点头承认:“是的,张导。我很抱歉一直隐瞒我的真实身份,但这都是为了调查工作需要。”
张花朵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错综复杂的谍战剧中,每一个反转都让她更加困惑。她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她的父亲、她的生母、和她心生爱意的男人,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整个遇刺事件都是一场戏?花朵没有受伤?”张风帆终于智商在线,但语气中依然带着难以置信,“是为了引出暗中发送警告信息的人?”
金一川点头:“是的。我和花朵都察觉到发送信息的人并无恶意,反而像是在保护她。所以我们决定用这个方式引您现身,钱女士。”
钱素衣苦笑一下:“我本该想到的。但我太担心了,看到新闻说花朵遇刺重伤,我就...”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打断。医院走廊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似乎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金一川立即警惕起来,通过对讲机低声询问外面的情况。片刻后,他的脸色变得凝重:“有人试图潜入医院药房,被安保人员发现了。看来不止钱女士一个人被引出来了。”
钱素衣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们跟踪了我!我必须立刻离开,否则会连累你们所有人!”
张风帆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臂:“素衣,等等!这么多年了,你还要再次消失吗?”
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那一刻,时光仿佛倒流回了二十几年前。张风帆眼中的愤怒已被担忧取代,而钱素衣脸上的坚决也融化成了不舍。
“我不会再消失了,”钱素衣轻声承诺,反手握住张风帆的手,“但现在我真的必须离开。等我处理好一些事情,我会解释一切的,我保证。”
她转向张花朵,眼中充满母爱与愧疚:“花朵,请相信我,我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你的成长。你毕业典礼、春晚那天、甚至是你和金先生初次见面的那天...我都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
这番话让张花朵的眼眶湿润了。她突然意识到,那些生活中偶尔感到的被注视感,那些莫名安心的时刻,可能都不是错觉。
钱素衣匆匆拥抱了一下张花朵,然后毅然转身离开。在病房门口,她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张风帆:“照顾好我们的女儿。等我回来。”
随着钱素衣的离去,病房内陷入一片沉寂。张风帆失神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张花朵看着父亲,突然明白了他这些年的孤独和坚守。
窗外开始泛起晨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对于张风帆父女来说,这个夜晚所带来的震撼,将会永远改变他们的生活。
张风帆缓缓走到女儿床边,坐了下来,眼中却有了泪,他长叹一声:“我等这句话,已经等了二十六年了。”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病房,映照在张风帆复杂的面容上——那上面交织着重逢的喜悦、分离的痛苦、和对未来的忐忑期待。而在医院外的某个角落,钱素衣也正回首望着医院大楼,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复杂情感。
二十六年的分离,二十六年的沉默,在这一刻化为一个眼神的交汇,诉说着未尽的话语和未了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