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裹挟着潮湿的热气,操场的草坪在路灯下泛着微弱的绿光,蝉鸣声隐隐约约地从远处的树林传来。
禅院甚尔的拖鞋踩过松散的碎石,砂砾在鞋底和地面之间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他烦躁地咂了咂嘴,嘴里咬着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却没心思再点燃一根新的。
“喂,咒灵操使。” 他眯着眼看向站在他对面的夏油杰,“你知道这种降灵的法术最多能维持多少天吗?”
夏油杰的嘴角微微扬起,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他早就料到禅院甚尔会问这个问题——毕竟,一个死人复生,却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能维持多久,这换作任何人都会坐立不安。
他轻轻抬手,一只咒灵盘旋在他指尖,像一条漆黑的蛇,缓缓缠绕攀附。
“尾神婆和这家伙的术式……”
夏油杰瞥了一眼禅院甚尔降灵所用的身躯——一个面容呆滞的年轻人,此刻被天与暴君的灵魂挤压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他们的降灵术依托于降灵者身体的某个部位,复制降灵者的术式或体术。”
说到这里,夏油杰忽然嗤笑一声,嗓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但他们大概没想到,普通人的灵魂强度根本压制不住‘天与咒缚’的身体,所以反而让你醒过来了。”
禅院甚尔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抬手摸了摸后颈,那里青筋暴起,像是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种躁动的力量。
他并不喜欢听夏油杰分析他的“存在形式”,因为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人研究的实验品。
“少废话。” 他磨了磨后槽牙,声音低沉得像一头即将暴起的猛兽。“我就问你,我还能‘活’多久?”
夏油杰故作思索地歪了歪头,目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禅院甚尔。这个男人即使只剩下一副借来的躯壳,仍旧给人一种不可小觑的危险感。
“一般来说,降灵术的持续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天。”
夏油杰语调平缓,像是在课堂上讲述课本知识那样淡然。
“但你的情况很特殊——‘天与咒缚’的身体太强了,哪怕是尾神婆的术式,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消磨殆尽。”
禅院甚尔的眉头微微松动,似乎捕捉到了某种可能性。他紧紧盯着夏油杰,等待着他的结论。
夏油杰忽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所以,我倒是有个大胆的推测——”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禅院甚尔的胸口,那里是降灵术的核心所在。“你能存在的时间,取决于这具身体本身的寿命。”
禅院甚尔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放大。
他能“活”多久,取决于这具身体还能活多久?那岂不是相当于……他已经复活了?
这个念头像野火一般在他脑海里燃烧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世界上能真正杀死他的人少之又少。他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高专,重新回到他曾经沉溺的纸醉金迷之中。
没钱?那又如何?对他来说,钱从来都不是问题,只要他想,随便在哪个地下赌场或者夜场兜一圈,钞票就会滚滚而来。
他的思绪开始翻涌,脑海中甚至闪过了“要不要现在就逃之夭夭”的念头。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模糊的黑发少年的身影闪过他的脑海。
禅院甚尔的瞳孔微微一滞,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腰间并不存在的咒具。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的锋利被某种难以言喻的纠结所替代。
夏油杰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夏油杰看着这人多变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在想怎么离开高专,出去潇洒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但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这样复活人的好事,尾神婆两婆孙早就被逼的死翘翘了,还能轮到他禅院甚尔复活吗?
但夏油杰只是幸灾乐祸地看着禅院甚尔纠结的表情,只等他做出决定后给他的心灵来上致命一击。
但他没想到,禅院甚尔短暂的烦躁过后,忽然沉默了许久,最终抬起头,用一种几乎不像他的语气问道。
“那个小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低声吐出一句,“他过的还好吗?”
夏油杰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些意外。
原来这个曾经对亲情不屑一顾的天与暴君,会为了一个他甚至没怎么抚养过的孩子放下姿态?
他仔细回忆着这几天所见到的伏黑惠的模样——冷着脸,但做事沉稳,训练刻苦,是个优秀的学生。
可他却从未在伏黑惠周围见过任何所谓的“家人”。
“他?” 夏油杰故作茫然地偏了偏头,随后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大抵不错吧……但毕竟一个人无依无靠,确实有点孤单。”
禅院甚尔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却又很快松开。
那个女人……果然抛下伏黑惠了吗?
他早就预料过这种情况。当初他把伏黑惠交给五条悟,就是想着以五条家的影响力,至少能保证儿子的未来不至于被禅院家染指。可他一直以为,那个善良到固执的养女……至少会留在伏黑惠身边。
“……津美纪呢?” 禅院甚尔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他像是在脑子里艰难翻找记忆似的,顿了顿才想起那个养女的名字。“伏黑津美纪……她没有和惠在一起?”
夏油杰微微一怔。伏黑津美纪?他从未听伏黑惠提起过这个名字。
“没有。”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至少,我见到的伏黑惠身边……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哦。”
禅院甚尔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眼底划过一丝极难捕捉的暗光。
也就是说,伏黑惠……现在真的孤身一人?
他的思绪忽然不受控制地倒回了许多年前。
那时候,他的妻子躺在床上,怀中抱着刚出生的惠,脸色苍白却带着柔和的笑意。
他记得自己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个皱巴巴的婴儿,嫌弃地嘀咕了一句“丑死了”,结果被妻子恼怒地瞪了一眼。
“……他就叫‘石头’,不错吧?”
当时他随口道,妻子又瞪他,但眼里带着笑意。
“不行!我们的孩子要叫‘惠’。 她虚弱却坚定地说,“他是我们两个的恩惠。”
——惠。
伏黑甚尔的手指微微发紧,指甲陷入了掌心。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这个名字……产生一丝动摇。
伏黑甚尔脚边的烟头在夜风中明明灭灭。
他烦躁地将烟扔到地上,用鞋底碾了碾,抬头盯着夏油杰,粗粝的嗓音里夹着不耐烦。
\"高专缺体术老师吗?\"
夏油杰肩膀一抖,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他笑得前仰后合,连眼角都渗出一点湿意,像是听到了世上最滑稽的笑话——那个曾经蔑视一切的\"术师杀手\",竟会因为一个称呼为\"儿子\"的存在,主动低头询问工作?
伏黑甚尔的脸色在笑声中一寸寸沉了下来,下颚绷紧,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脚尖却仍钉在原地没动。
\"原来如此……\"夏油杰终于抹着眼角直起腰,紫色瞳孔里盛满讥诮,\"天与暴君也会被血缘绊住脚?\"
他歪头打量着对方绷紧的脖颈线条,像观赏笼中困兽,\"这选择倒是省了我不少力气。\"
\"你他妈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伏黑甚尔从牙缝里挤出质问,肌肉偾张的手臂上血管清晰可见。
夏油杰忽然收敛笑意,袖口滑出一只萤火虫状的咒灵,幽蓝光芒映得他半边脸妖异非常。
\"字面意思——若你刚才转身离开,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看到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他愉快地补上一句:\"尾神婆的降灵术可没法让死人真正复活。\"
伏黑甚尔瞳孔骤缩。两天前那阵撕扯灵魂般的剧痛突然浮现——当时他只当是术式瑕疵,现在想来……
\"这具身体在排斥你。\"夏油杰的指尖点上自己锁骨,沿着血管虚划而下,\"每分每秒,原主的灵魂都在与你争夺控制权。\"
萤火咒灵停在他掌心,咒力炸开星火,\"等肉体被耗干的那天——\"
\"少废话!\"伏黑甚尔上前一步,紧紧的盯着夏油杰,\"你能解决?\"
\"恰巧有个能封印灵魂的咒灵。\"
夏油杰缠绕在手上的半透明的水母状生物,伸出触须缠绕上甚尔手腕。
\"暂时冻结原主意识,给你……\"他故意放慢语速,\"抢点时间。\"
伏黑甚尔盯着那些发光的触须,突然嗤笑出声。
\"狐狸崽子。\"他任由咒灵攀上脖颈,却在触须贴近太阳穴时猛地掐住夏油杰手腕:\"要是敢耍花样——\"
\"怎么会呢?\"夏油杰任由他钳制,嘴角弧度纹丝不动,\"我们可是……各取所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