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纸门洒落,夏油杰在朦胧中苏醒。他缓缓撑起上身,指尖抵着榻榻米,掌心的温度尚带着夜里的微凉。
一缕黑发从耳后滑落,半遮着他的脸,而他的眼神仍有些涣散,显然还未从睡梦中完全抽离。
他抬手捂住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眼尾泛起淡淡的潮红。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月光,庭院,悟站在他身后……他们说了什么?
\"……悟知道我的理想了。\"
他低声喃喃,指尖无意识地点着膝盖。而后,思绪陡然一顿。
——我答应娶你了。
这句话像一道雷电直劈而下,夏油杰浑身一僵,瞳孔猛地收缩。
“?!”
下一刻,他腾地站起来,连带着衣摆都因剧烈动作而翻飞。
脑内混乱的思绪炸开:‘这不对吧?!悟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他下意识攥紧了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昨天深夜的对话在记忆里仍有些模糊,夏油杰不得不一点点回溯,悟的确是说了那句话,而自己似乎还……下意识应了一声?
“……等等,我‘嗯’了?”
他喉结滚动了下,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完了,悟不会当真了吧?
他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木屐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脑海里闪过无数猜测,但每一种都比前一种更离谱。
——难道悟一直对我有那种意思??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夏油杰就猛地刹住脚步,随即疯狂摇头,黑发在空中凌乱地摇晃。
“不不不,再怎么说也不至于……”
他按住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悟那家伙明明对情爱半点兴趣都没有。”
可如果不是这样,又是什么原因?明明昨天只是普通的谈心,自己只是说了想为那些被压迫的人提供一个机会而已……
……等等。
一道灵光闪过,夏油杰突然僵在原地。
该不会……悟那个笨蛋以为“娶”是达成盟友关系的方式??
——毕竟,以那家伙的脑回路来说,完全有可能啊!
想到这里,夏油杰扶住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甚至已经能预见到未来会有多混乱了。
清晨的五条家宅邸一片静谧,阳光透过纸门洒落,映出细碎的尘埃。
五条康政正坐在矮桌前,执箸夹起一块烤鱼放进妻子的碗中。郁子唇角含笑,正要道谢时。
“唰!” 拉门被猛地推开!
五条悟裹挟着一阵风闯入,白色和服下摆翻飞,苍蓝的眸子里盛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母亲!父亲也在啊。”
他骤然停下脚步,后知后觉地收敛了些许莽撞,挺直腰背向郁子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
郁子掩唇轻笑,眼中流露出温和的无奈。
\"悟,这么早跑来,用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
五条悟嘴角扬得更高,甚至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迫不及待地说道。
\"母亲,我昨夜已经和你说的那个人定下来了!\"
五条康政刚刚抿了口茶,听到这句含糊其辞的话,顿时皱眉:\"你们昨天说了什么?\"
郁子却是惊讶得睁大眼睛,袖子轻轻掩住唇角:\"这么快? 可我昨日与你谈话时天都黑了呀……\"
她微微偏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难道悟是半夜去找人家了?\"
五条悟瞬间噎住,耳尖微不可察地泛红。
他抬手尴尬地挠了挠脖子,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昨夜月色下夏油杰坐在回廊边等他的模样——那人慵懒地撑着脸,黑发垂落,听到动静才微微抬头,眼尾带着困倦的潮红……
“……咳,不过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他别开视线,语气却莫名理直气壮。
五条康政总算反应过来他们在讨论什么,眉头紧锁。
\"悟!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即便真有情意,也需按规矩提亲议礼!\"
然而五条悟根本没把他父亲的责备听进去,反而干脆凑到郁子身旁坐下,像炫耀战利品一般宣布。
\"母亲,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要娶他!他答应我了!\"
“他?!”
两声惊愕的反问同时响起。五条康政和郁子愕然对视,彼此眼中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要娶一个男子?!” 五条康政猛地放下茶盏,瓷杯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五条悟坦然点头:\"是啊。\"
一瞬间,五条康政脑中飞速闪过与儿子交好的所有人,突然一道灵光骤然劈下!
“是夏油杰?!”
五条悟没有回答,可康政已经从他骤然绷紧的嘴角和微微眯起的眼睛中得到了答案。
“妖僧!”
五条康政一拍桌案,茶盏剧烈晃动,几滴茶水溅落在桌面上。
\"我五条家对他以礼相待,他却如此蛊惑我儿!\"他的眼神阴沉下来,\"绝不能留他继续祸乱——\"
“夏油法师吗?”
郁子温和的嗓音突然插入,打断了丈夫杀气腾腾的话语。
她指尖轻抚茶盏边缘,若有所思地说道:\"是个知礼明义的人呢。\"
“郁子?!”
五条康政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妻子。
——
这事还得从夏油杰刚刚来五条家那天说起……
微风拂过庭院,紫阳花的香气在初夏的空气中缓缓流淌。五条家偏院的林间小径上,竹帘半卷,阳光透过青翠的枝叶碎落一地斑驳。
五条恭步履匆匆地引着夏油杰向待客的偏室走去,眼神却始终透着几分警惕的黑衣僧人从容地跟在他身后,偶尔抬眼打量四周的景色。
这位外来的客人虽然举止谦和,可那双狭长的紫眸总让人觉得深不见底。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回廊拐角处传来。
两人脚步一顿,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身形单薄的妇人。
她身着淡紫色的吴服,长发松松挽起,脸色苍白中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正用手帕掩着唇角轻咳。虽然病容憔悴,可眉宇间的温婉气质却未减分毫。
——是五条郁子!
五条恭一瞬间绷直了脊背,迅速躬身行礼。
\"夫人!您怎么出来了?若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夏油杰也随之微微欠身,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妇人纤瘦的手腕上——那里淡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指节因为长期咳嗽而泛着淡淡的红。
这病态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起半年前在四国遇到的患者……
郁子摆了摆手,声音轻柔却带着沙哑:\"整日闷在屋里反而不好……这位是?\"
五条恭正要开口搪塞,夏油杰却已主动上前一步:\"在下夏油杰,途经贵府多有打扰。\"
他盯着妇人眼底的疲惫,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夫人可是常年胸闷气短?尤其夜间咳得厉害?\"
郁子一怔,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握紧:\"你……怎么知道?\"
五条恭见状立刻厉声呵斥:\"休得无礼!夫人的病症岂是你能妄加揣测的!\"
夏油杰却恍若未闻,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靛青色的香囊。那囊袋针脚细密,隐约散发着清冽的药香:\"这是我认识的一位药师研制的'止咳安神散',请夫人试试。\"
侍女警惕地上前接过,小心翼翼地拆开检查——只见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味晒干的草药:川贝、枇杷叶、桔梗……尽是些寻常药材,可配伍却极为精妙。
郁子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在侍女搀扶下将香囊凑近鼻尖。
刹那间,一股清凉的气息沁入肺腑,喉间火烧般的刺痒竟奇迹般平复了几分。
\"……这是?\"
她抬头望向夏油杰,眼中满是讶异。
\"我曾在四国遇见一位神医。\"夏油杰笑着解释,\"这类病症她治过不少。若夫人不嫌弃,改日我可请她来府上看看。\"
五条恭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夫人休要听这妖僧胡言!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
郁子突然抬手制止了他,指尖摩挲着香囊上细密的纹路,\"这味道……确实舒服多了。\"
她向夏油杰微微颔首,\"多谢阁下赠药之恩。\"
“一切不过都是缘分罢了”
夏油杰对郁子行了个合掌礼后,跟随五条恭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