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再下去看看,但实在没有力气再潜下去。睐娘游向岸边,看着水面发呆,不知爹娘他们可逃出去了。
秋阳虽盛,却照不进这峭壁下的深潭,水里很冷,睐娘爬上岸,才略觉好些。
她发愁,如何能插翅飞出这四面环山的鬼地方。她沿着潭往前走,一丛竹林挡在了面前。她往竹林走去,翠绿的竹叶纹丝不动,竹杆上似有东西在动,定睛看去,一条与竹同色的碧绿小青蛇正昂头对她吐着小小的红信子。吓得她连连后退。
她曾听人说过,竹林里有一种小蛇叫竹叶青,毒性极强。那条小蛇好似在守卫这片竹林,生人勿近。
睐娘不得不退回潭边,奇怪的是,两个落水的人的尸体并没有浮出水面。难道他们在她走开的时浮出水面跑了?她摇摇头,四面的崖壁高耸入云,除非长了翅膀,否则休想飞出升天。
四周更加静寂,暮色降临,潭水的颜色转为墨绿,悬崖、水草、竹林,沉入即将昏睡的夜色。明明她看见那个鞑子向潭水深处沉去,她站在潭边,凝视着水面,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她眼前一亮。她引开鞑子的时候就在想,她若是一直跑,早晚被他们追上。只有落入这水潭,她水性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村子里传这里的水潭通往太湖,曾经有人落水,人却在太湖被救起。那两个鞑子不会被水流冲到太湖里去了吧。
她也可以顺水流而游,或许就能游到太湖去。
睐娘躺在水边,腹中饿得咕咕叫。夕阳西下,潭水周边气温逐渐下降。她全身冰冷,毫无力气,右臂一阵疼痛传来,她轻“哧”一声,捞起衣袖,举起双臂查看,右臂上大片青紫和左臂娇嫩雪白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垂死之人的挣扎力气大得可怕,若不是在水下,她的胳膊怕不是被他踢断肘骨。睐娘忍着疼轻轻揉捏散瘀,瘀青处一碰就疼得“嘶”地一声,
仰望天空,四面峭壁,似乎是插翅难飞的绝崖。此处潭当地人称为“龙头潭”。爹娘回了金牛村肯定会四处找她,找不到她,他们可不得急死。爹爹的鬓角已有了白发,娘旧疾未愈还需调理。
她眼前出现了爹爹一脸宠溺地带着她去吃姑苏城最有名的酒楼的场景,还有娘亲手做的虾仁银丝面,想及此,她又大大吞咽了一口口水。
她不能再躺下去,身上越来越冷,头越来越晕,眼皮不由自主地想耷拉下来。
眯娘强撑一口气,咬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步往水潭中挪去。冰冷的潭水漫过脚踝、膝盖,突然脚踩空,整个人滑向潭底。
她往下潜去,只觉眼前越来越暗,水越来越冷。她脑袋冻得似乎有点麻木,胸中的空气也越来越少。窒息感越来越强,冰冷的潭水冲刷着她的身体,潭底的水是流动的!这和她的猜想一致。她兴奋地想。只要顺着水流,就可能逃出去!
但她已经受不了了!她只好憋气,蹬腿往上游去。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了。地全身发抖往潭边游去,湿漉漉地坐在一块石头上,,
这可怎么办?潭底是一条地下河,寒气能冻死人,沉重的水压、缺氧,就算水潭通太湖,她怕自己没有力气,最后游不出去。峭壁上有发出“桀桀”怪叫的鸟鸣,回音阵阵令人毛骨悚然,四处都是黑的,潭边的巨石如猛兽欲吞噬一切似的。
睐娘抱着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瑟瑟发抖。从出生以来,她从未如此害怕。她心里想叫爹娘,嘴里只发出上下牙齿打颤的“咯咯”的声音。
又冷、又饿,又怕,再这样下去,睐娘不敢想下去。她眼泪如珍珠一串串往下掉,滚烫的泪水滴在手背上,温温热热的。
她不想死在这里,爹娘连尸骨都收不到的地方。越晚,水会越冷,想及此,睐娘顾不得害怕再次往潭水里走去。她想,待在岸上,只会冻死饿死。
崖顶上,阿牛被村民七手八脚送回了村里,因大量失血,危在旦夕。
裴郎中从未医治过这么重的刀伤,忙得脚不沾地。一盆盆血水端了出去。阿牛娘眼睛肿得如烂桃子,看着昏迷的阿牛,阿牛爹连连叹气。荷花忙着给哥哥熬药。
阿牛娘突然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哭着道:“阿牛,是娘油脂蒙了心。眯娘我不该肖想,害了我家阿牛。”
南宫夫妇无语。他们惊讶阿牛娘的想象力,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将睐娘许配给一个大字不识一个乡下汉子。
“我不该给他希望的。他上了头,都怪我。”阿牛娘一边抹泪一边说。
南官家在金牛村是赤贫,他们从姑苏城逃出来除了衣服上的珍珠,就没其他的了。价值连城的古画他们决不可能告诉外人,阿牛娘就以为南官一家已经赤贫,常常靠他们接济,娶他们家的女儿也不是不可能。
睐娘不知所踪,阿牛昏迷不醒,南宫夫妇着急得不行,只想等阿牛醒来探问睐娘下落。心中虽然有不好的预感,但不问清楚,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在裴郎中极力救治下,阿牛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听到他醒了,南宫斐扶着夫人冲入房间。
“眯娘去哪了?你看到睐娘了吗?”南官斐急切地问,南宫夫人眼睛睁大,恨不得立刻得到女儿平安的消息。
“掉,掉下悬崖了。”阿牛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说。
听到这句话,南宫夫人慢慢倒地昏了过去。南斐眼前发黑,看见夫人倒地,强忍心中悲痛,踉跄着去喊郎中。
裴郎中已经两天两夜没休息,好容易睡下,又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气得想掀桌子。南宫夫人被救醒,就开始哭。女儿掉入悬崖失踪,夫人旧疾复发,南宫斐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岁。他要去崖底寻找女儿,他和自己说。他边说边往外走,阿牛一家看着他这个样子,也只好拉着他劝他不要去。去了不过是白搭上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