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公寓。
浴室蒸腾的水汽还未散尽,江白攥着薄荷绿的睡衣的手指微微发颤。
书脊压在掌心,泛起钝钝的疼,却远不及眼前画面带来的冲击——林七夜松松裹着浴巾,水珠顺着锁骨蜿蜒而下,在胸口的凹陷处凝成一道细流。
他正踮脚去够书架顶层的笔记本,浴巾下摆随着动作滑开一线阴影,露出瓷白肌肤上淡青的血管。
在刚刚,林七夜刚洗完澡出来时,因为没有拿睡衣所以就裹着条浴巾跑出来了。
但这样一幅俊男出浴图,让江白的血压飙升,鼻子里面仿若有滔滔江河欲奔涌而出。
江白把给林七夜的睡衣放在沙发上面,正欲将林七夜唤来把睡衣换上,却看见林七夜正在拿自己做老大时的笔记本和一些物理的理论论文。
这让江白有些不知所措,若是被林七夜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教父,那还得了?
但眼前的艳丽图像也不是自己该看的,江白只好猛地别过头,喉结重重滚动:“睡衣……在这里。”
哪怕被发现了那些过往事迹也没什么,但自己可不是什么趁人之危的家伙。
“谢谢。”
林七夜转身时发梢甩出一串水珠,茉莉香混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江白后退半步,后背不慎撞上冰箱发出“咚”的一声,制冷机骤然轰鸣,惊得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但好在林七夜眼尖,立马上前抓住了江白的手臂,免得冰箱上面摆放的东西掉落,砸在了江白的脑袋上面。
可这却让本来被林七夜攥在手上的笔记本掉落,纸张纷飞。
指尖相触的刹那,书页簌簌抖落一张泛黄便签。
林七夜弯腰去捡,浴巾边缘擦过江白裸露的脚踝:“这是……沧南天文台的观测记录?”
“这是我上个月拍的猎户座星云。”
江白蹲下身,影子将对方笼罩在狭小的夹角里。
江白的突然靠近,让他看清了林七夜后背的状况。林七夜后颈还泛着沐浴后的淡粉,他强迫自己将视线钉在便签右下角的小字上,“那一天凌晨的时候我才拍摄到这照片,当时我都快要睡着了,不过幸好又强迫自己醒过来了。”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林七夜捏着便签的指尖蜷了蜷,声音轻得像叹息:“原来那个时候你的天文台,记得我那个时候好像还在尝试睁开眼睛呢。”
心底的自卑让林七夜心底升起几分淡淡的悲伤,他如此的耀眼又光明,而自己就像下水道的老鼠。
在案台上高高被供给的神明难道要被自己拉下车,满是泥泞的沼泽吗?
江白没说话。
他知道林七夜的心底有着几分的不安和难受,这一切都源于这十年来的失明。
但是这不是江白能够解决的,倘若林七夜一直这样子,那么江白也没有办法。但是江白相信林七夜能够走出来,因为他本身也很好。
这并不是因为江白对着林七夜有好感,是因为林七夜他自己便是这个宇宙的人格化身。
他即为最高格,有时候江白在他面前,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只因为一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宇宙,就在自己面前撒娇玩闹,喊着自己白哥,这样鲜活的一个人,又怎么应该被那样的往事给拘束一辈子呢?
但此刻,这道疤还横亘在林七夜心口。
“疼吗?”
他鬼使神差地抚上林七夜噙着泪的眼角。
但是林七夜却触电般缩回手,浴巾随着动作彻底散开。
江白慌忙闭眼,却仍瞥见一抹瓷白晃过视野。
衣料摩挲声混着剧烈心跳在耳边炸开,等他再睁眼时,林七夜已经裹着皱巴巴的衬衫缩到床上去了,湿发在米色枕套上洇出深色水痕。
“我去睡沙发。”
江白抓起毯子要走,袖口却被轻轻勾住。
可就在江白在柜子里面找着被子时,林七夜蜷着身子让出半张床,睫毛在台灯光晕里投下颤动的影:“…空调太冷。”
老式空调发出沉闷的嗡鸣,江白僵直地躺在床沿。
林七夜翻身的响动像羽毛扫过后颈,带着体温的茉莉香漫过界河,将他逼至悬崖边缘。
“江白。”黑暗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你记不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
他当然记得。
林七夜被李毅飞保护在身后,裹着黑色绸缎的双眸却好像可以看见一切一般,直直盯着江白的身子,俩人都不知道后面他们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要好?
“那天你往我口袋里面塞的棒棒糖,是为什么呀?”林七夜突然翻身面对他,鼻尖险些撞上他的肩胛骨,“因为你看着不开心啊,吃点甜的,让你开心一下呗。”
江白感觉耳尖烧了起来:“…你吃啦?”
“我吃过了,味道很香甜。”林七夜轻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锁骨,“荔枝味道的棒棒糖和1块没有拆封的烧烤味的饼干”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将林七夜的眼睛浸成琥珀色。
江白望着他眼下那颗淡褐的小痣,忽然想起天文台望远镜里缥缈的玫瑰星云——也是这样温柔地旋动着,将亿万光年外的尘埃凝成具象的美。
指尖比意识先动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指腹已经触到那粒微凸的痣。
林七夜猛地屏住呼吸,睫毛扫过他手腕内侧脆弱的血管。
“江白。”
这声叹息般的轻唤成了引信。他翻身将人笼在阴影里,膝盖陷进柔软的床垫。
林七夜的手抵在他胸口,掌心的温度穿透棉质布料,烫得他脊椎发麻。
鼻尖相触的瞬间,窗外突然传来烟花炸裂的巨响。
两人同时僵住。
林七夜率先笑出声,眼尾漾起细纹:“沧南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是夜市摊的煤气罐炸了。”
江白把头埋进他肩窝,闷声笑着震动胸腔。紧绷的弦倏然松懈,他们额头相抵着笑作一团,直到林七夜喘着气推他:“腿…压到我衣服了。”
后半夜的月光变得潮湿。
江白枕着林七夜的胳膊昏昏欲睡时,忽然含糊呢喃:“猎户座大星云…真的像玫瑰吗?”
江白轻轻拨开他额前碎发:“比玫瑰更美。”
“比…”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林七夜翻身如狗熊般将他抱住,发丝缠绕在纽扣上。
江白就着别扭的姿势凝视他的睡颜,直到晨光将窗帘染成蟹壳青。
晨曦的光晕毫不吝啬,但也从不宽宥。
冰箱制冷机的嗡鸣混着鸟啼钻进梦境。
林七夜睁眼时,正对上江白近在咫尺的双眼。
晨光将他冷白的皮肤镀成暖金色,睫毛在眼下投出毛茸茸的影。
他试图悄悄抽回压麻的手臂,却被突然收紧的臂弯箍住腰身。
“再睡十分钟。”
江白沙哑的嗓音混着热气灌进耳蜗。林七夜盯着他随呼吸起伏的锁骨,忽然注意到上面沾着半片茉莉花瓣——昨夜两人聊天时掉落的香薰正半倒在床头。
他鬼使神差地凑近那处凸起的骨骼。
唇瓣即将触碰的瞬间,江白突然睁眼,瞳孔里晃动着惊惶的晨光。
林七夜急退后仰,后脑勺重重磕上床头板。
瞧着林七夜的窘迫,江白上前把林七夜毛绒绒的脑袋掰过来,轻轻揉着。
“疼吗?”
江白揉着他发顶的手在抖。
“你睫毛扎到我了。”
林七夜红着耳尖胡说八道,跳下床时险些被被单绊倒。
江白望着他同手同脚冲进浴室的背影,把脸埋进尚有余温的枕头,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等到江白洗漱完时,林七夜自告奋勇地在厨房做着早饭。
煎蛋焦香里混着糊味。
江白倚着厨房门框,看林七夜踮脚抢救吊柜里摇摇欲坠的番茄酱。
晨风掀起米色窗帘,少年清瘦的腰线在晨光中忽隐忽现。
“火开太大了!”
林七夜手忙脚乱地铲起边缘焦黑的煎蛋,后腰突然贴上温热的胸膛。
江白握着他的手背晃动平底锅,蛋液在离心力作用下旋成完美的圆:“这样受热均匀。”
林七夜用手肘顶他肋骨:“显摆你物理竞赛金奖?”
“显摆这个。”
江白变魔术般从围裙口袋摸出颗薄荷糖,糖纸折射出虹彩,“天文台纪念品店最后一颗。”
挤番茄酱的手抖了抖,鲜红的“SoS”瘫软成心形。
坐在桌子上的江白狐疑地看了眼林七夜,林七夜盯着盘子里扭曲的图案,耳尖漫上血色:“手滑。”
“求救信号啊?”江白就着他咬过的吐司边缘啃下月牙缺口,“那我该说……”
晨光突然被阴影笼罩。
林七夜揪着他的衬衫带子倾身过来,唇角蹭过沾着番茄酱的拇指:“救援队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