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明明跟张娩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喻初程却起了个大早。
喻夫人去叫喻初程吃早饭的时候本以为喻初程会像往常一样把头蒙在被子里睡懒觉,结果一开门,就见喻初程穿着整齐,正站在镜子前捣鼓着什么。
正好喻夫人来了,喻初程用手扒拉着头发,“妈,你看这样给它喷定型会不会好点?”
穿着一身居家服的喻夫人惊诧地看着他,“程程你今天还有其他事吗?”
喻初程晃着手里的喷雾,对着镜子找着角度,“没有啊,不是说好了下午跟你一起去见张阿姨的吗?”
喻夫人狐疑地在他脸上扫了两眼。
去见张娩而已,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衣服是连夜请阿姨熨烫好的,甚至连一根头发丝的弧度都要仔细考究。
喻夫人不理解,但还是细心地给喻初程指导了好一会儿。
温室花圃里一年四季都保持着二十几度的恒温,巨大的透明玻璃围成一个正六边形,旺盛茂密的紫藤顺着支柱爬上屋顶,阳光从它的枝桠中照射进来,照亮了中央的法式小圆桌。
周围粉色和紫色的郁金香交错生长,光滑的原石将雾气缭绕的人工小溪围起来,溪水清澈见底,里面还有几只白色的小鸭静静顺着溪流浮水。
这花圃本来是主人心血来潮自建的,后来发在网上火了,每天都有很多人来这里打卡拍照。
喻夫人直接包了一整天,安排了米其林下午茶。
张娩本以为只有喻夫人一个人,她身穿一袭米白色风衣,波浪般的卷发披在肩头,看到喻初程的瞬间,深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但旋即被了然取代。
她从昨晚收到喻夫人消息时就一直在想,喻夫人到底有什么事找她,现在她明白了,看来找她的另有其人。
张娩脸上露出一个温婉大方的微笑,“久等了。”
以前喻初程只觉得张娩笑起来很好看,现在他才发现,张娩笑起来时眼睛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嘴角上扬了而已,看上去好像有点吃力。
“好久不见,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儿我们还不到二十岁,现在我们孩子马上都二十了。”喻夫人轻笑着将放着点心的小盘子转了转,“尝尝师傅刚做的小蛋糕。”
张娩优雅地拿起一个,“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张娩基本上喻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看上去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任谁看到了都以为她是个人生幸福家庭美满的女人。
“哎呀,说话说多了水也喝多了,我先去趟卫生间。”喻夫人按照跟喻初程商量好的剧本起身离席,给两人创造独处空间。
喻初程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裤子,他不动声色地抬眼打量着张娩。
除了游轮之夜那晚,这是他离张娩最近的一次。
张娩的五官真的跟段怀瑾的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给人一种看似空明淡然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它的感觉。
喻初程其实很担心贸然询问一些敏感问题会让张娩反感他,但现在时间紧迫,他不得不豁出去。
“阿姨,我昨天在路边救了一只野猫,将它送到宠物医院救治的时候正好在照片墙上看到了您的名字,您原来是救助协会的投资人啊。”
张娩抬眼,视线在喻初程颈间的项链上停顿两秒,随后淡淡嗯了一声,“很久之前就加入了。”
喻初程放轻了声音,“那您一定很喜欢小动物,所以只是在快递里放了一个我的照片,我看其他人送快递恐吓都是在里面放一些动物尸体。”
张娩的眼睫倏地颤了一下,捏着茶杯柄的手指陡然用力,茶杯没拿稳,里面的热茶洒了几滴在桌子上。
“你怎么知道是我。”
喻初程:“段怀瑾和我一起调取了当天的监控,只要找到那个快递员,就不难查出他当天同城快递的交易记录。”
本来喻初程坚信是张广致在威胁他,可后来顺藤摸瓜找下去之后他才发现方向错了。但张娩没什么理由威胁他,所以他跟段怀瑾都认为这更像是提醒。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察觉到了什么吗?”喻初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张娩的表情。
张娩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也不知道今天带药了没,喻初程担心问太多刺激到她。
不过张娩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张娩语气很温和,“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张广致的水很深,背后还涉及了很多违法产业,你做了什么让他盯上你了?难道不怕被他报复?”
“我和段怀瑾在一起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想帮他。”喻初程将脖子底下的项链拽出来,“这个是他送给我的。”
“什么……段、他知道了?”
喻初程第一次在张娩脸上看到如此无措的表情,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接话了,但从张娩的反应已经可以肯定她对段怀瑾没有恶意。
她紧抿着红唇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再度开口,嗓音已经变得沙哑,“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已经知道很久了。”
具体什么时候喻初程也不清楚,段怀瑾也没明确说明。
“所以张广致也知道他……”张娩止住了话头,不敢细想,呼吸陡然有些急促。
喻初程连忙稳住她的情绪,“张广致应该只是猜测,不然应该想办法下手了。他是觉得我在段怀瑾旁边太碍眼,所以才会盯上我。”
喻初程顿了顿,坚定地看向张娩,“但我不会让段怀瑾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我今天来找您,一是想确认您的态度,二是想问问您……您到底有什么苦衷,难道您就不想跟段怀瑾化解矛盾重新开始吗?”
张娩嘴角挤出一抹苦笑,“你如果想从我这里知道张广致的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但跟段怀瑾相认还是算了。”
喻初程不解,也有些着急,“为什么?等我们收集好张广致的罪证把他送进监狱,您就可以掌管张家,虽然段怀瑾可能会因为您不认他心里有怨,但到时候你们有的是时间把这一切说开。”
张娩叹了口气,温和平静地注视着喻初程,“没用的,其实我已经身患绝症,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