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月奴一时愣住,脸上早挨了一记耳光。
明如玉犹气不过,扬起手来还要再打。
“侧妃,侧妃!”
有婆子自瑞王院中快步跑来,向明如玉躬身行礼,“您的奶嬷嬷,今儿一早叫人发现,溺死在荷花池……”
“怎会?!”明如玉眼眶一下子红了,再顾不上奚月奴,带着满院的下人急奔而去。
留下奚月奴一个人,撑着膝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件一件地收拾着娘给她做的衣裳。
罢了……
等六日后,她出了府,就能和娘一辈子相守,再也不分开。
奚月奴用旁的衣裳把那件小衣牢牢包好,慢慢走回艾草院。
路过大厨房。
一阵香味钻进鼻孔。
这个时辰,大厨房里炖着给王妃进补的阿胶。
浓浓的胶香,混着花香,芝麻爆炒的浓浓香气……
知道和自己没关系,一天水米不曾打牙的奚月奴还是忍不住停了脚,肚子咕噜一声。
可错过了下人用饭的时辰,这里也不会有她的饭。
“月奴姑娘,来!”
奚月奴回头,见一个年纪四十余,和自己娘一般大的妇人,满脸笑意地招手。
是在大厨房上灶的闫二家的。
她将奚月奴唤到一边,手里油纸包好的两个包子,塞进她手里。“给你留的,快趁热吃。”
热乎乎的包子,叫手心一暖。
奚月奴忙自衣袖中掏出三枚小钱,“闫大娘,多谢你。”
“快别臊我,大娘不要你的钱。还要多谢你照应过我女儿。”
闫家女儿从前也在王府中伺候,与奚月奴关系不错,一年前求了主子恩典,出府远嫁了。
闫二家的见了奚月奴,如见自己的女儿一般,总要偏着她三分。
如今,奚月奴也要走了。
“你这孩子,这般瘦。自己又不会起灶,等出了王府,还不饿死?”闫二家的打趣道。
奚月奴只是笑:“不要紧。我娘也烧得一手好饭菜,断断饿不死我。”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闫二家的叹口气。她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听说,王妃送你当姑子去?唉,你年纪轻轻的,可怎么是好?不如,还是去求王妃开恩,让你自在归家吧?”
奚月奴听了只是笑。
奚灵根本不是真的要送她去什么灵隐庵堂。她只是选中了那地方,做奚月奴的埋骨地。
这三年,奚月奴没能如愿生下孩子,奚灵不会放过她。
幸好,她有防备。
这次,一定能平安地带着娘走,再不会被人算计……
见奚月奴不说话,闫二家的也不好多问,“罢了罢了,当姑子也不是一辈子,还能还俗呢。等你还了俗,到时候寻个好人成亲,小两口一起供养你娘。转年就给你娘添个大胖孙子。”
她越想越高兴,圆圆胖胖的脸上满是笑,“到时候别忘了抱来给大娘看看,大娘认他做个干孙儿。”
她自己的闺女上个月托人往家里捎信,说是生了个儿子。闫二家的正喜得不行,告了假,后日便要出府去看女儿和外孙。
成亲?生娃?
奚月奴虽还笑着,眼底深处却有些发凉。她敷衍:“都是往后的事儿了,谁知道呢?”
心里却清清楚楚。
这辈子,绝不可能。
闫二家的拍了一下自己后脑,“瞧我,光顾着说话,这包子怕都凉了。”她推着奚月奴快走,“快些回去吃吧。”
艾草院。
奚月奴房中依旧无人。
她靠在炕沿儿上,边吃尚带余温的包子,边看向窗外。
日光透过新抽芽的柳条,映照在脸上,带着微微的暖意。
两个包子落胃,奚月奴身上又有了力气。
她一件件翻整娘送来的衣裳。
目光触在那件大红色小衣上。
奚月奴苦笑出声。
娘没有坏心思。只是出身小门小户,没见过这些东西,定是以为那是好意头,才……
奚月奴的娘沈氏容貌娇美,性子柔弱。
嫁了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书生上京赶考,去的时候筚路蓝缕,回来时八抬大轿。
乡里都说娘是交了天大的好运,嫁的夫婿考上了金科状元,进了翰林院,从此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娘跟着进了穆京才知道。
她那丈夫上榜当日,便被人榜下捉婿。
与当朝二品大员的嫡女金氏定了亲。
男人舍不得金家能给的富贵,也舍不得娇美的娘。
一张利口,舌灿莲花,非要娘自贬为妾,成全他的前途与真情。
娘怎么肯?
与男人撕扯了三个月,娘伤透了心,一个人收拾了包裹,要离京归乡。
却不想,晕倒在了大门口。
此时才发现,她已有了身孕。
娘一个妇人家,柔柔弱弱,又没有谋生的本领。江南那么远,怎么回?
没法子,娘只得低头认命,做了奚家的妾。
说是妾,可娘在奚家过得连最下等的仆妇都不如。
九个月后,金氏和娘一前一后生下奚灵和奚月奴。
一个是被奚府和金家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
另一个却只能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奚月奴随了娘,在府中任人打骂欺辱。可她性子天生的一股倔强,自小儿就不服输,总想着跑。
七岁上,她偷逃出来,把自己卖进了走南闯北的戏班子。
戏班的大车眼看要出穆京的城门。
娘挺着肚子追上来:“月儿,你走了,娘怎办?娘肚子里的小弟弟怎办?娘是为你留下的,你不能抛下娘啊!”
后来,娘果然产下了弟弟。
却被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的金氏抱走,养在膝下。
娘不舍,日日悲哭,身子愈发弱了。
奚月奴十六岁上,奚灵出嫁。
她嫁的是王爷,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奚月奴原是连看一眼都没资格。
可奚家老爷说动了娘,“到底和她姐姐是一父所出的姊妹,姐姐嫁得好,妹妹也荣耀,该去看看。若能被王府管家、门房看上,也是一段般配的好姻缘。”
逼着叫奚月奴去送嫁。
穿丫鬟的衣裳。
谁知,她一进王府,就再也没能走出来。
那一夜,瑞王把她压在身下,肆意掠夺。她也哭过求过。
可沈摧修长手指把她被撕烂了的小衣慢条斯理团起来,塞进她口中,深深地抵住喉咙。
“再叫,就割了你舌头喂狗。”
奚月奴到现在还记得,那时的瑞王,眉心朱砂痣鲜红欲滴!
红得怕人!
不幸中的万幸,奚月奴没怀上孩子。
不然,怕也要像娘一般,给男人和孩子一辈子捆在这深宅大院里,永不得脱。
若果真如此,她还不如……立时就死了!
她不会走娘的老路,绝不!
如今,还有六日便能出府。
她也连着侍寝两夜,侧妃又是个善妒的。瑞王应该有些日子都不会再召她。
她就老老实实躲着,怎么都能忍得过去。
“咚、咚!”
指节叩着窗棂的声响,吓了奚月奴一跳。
窗外传来喊声:“王爷唤你去书房伺候,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