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山谷,死寂得只剩下夜玄粗重压抑的喘息。腐败落叶的潮湿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暗紫色的天光透过稀疏扭曲的古木枝叶,吝啬地洒下斑驳的光点,非但没能带来暖意,反而将这片林间空地映照得更加阴森诡谲。
夜玄背靠着一株虬结粗壮、树皮如同鳞片般皲裂的枯死古木,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他低头,怀中苏清雪苍白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易碎的瓷器。肩头那圈幽蓝色的冰霜纹路,在养魂神泉的压制下,如同被冻结的毒蛇,暂时蛰伏,不再蔓延,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她的呼吸虽然平稳悠长,却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沉溺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冰冷梦境。
身旁,洛红衣侧卧在厚厚的腐叶上,赤红面具沾染了泥土和血污,失去了往日的妖异光泽。她左肩包扎的布条被乌黑的血迹和污垢浸透,散发出淡淡的腥甜与腐败混合的异味。神泉之力暂时压制了剧毒的扩散,也让她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但昏迷中偶尔无意识的身体抽搐,以及那布条下隐隐透出的、如同蛛网般向手臂延伸的乌黑脉络,都昭示着伤势的凶险与刻不容缓。
夜玄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手中紧握的玉瓶上。瓶身温润,里面小半瓶乳白色的养魂神泉散发着柔和而浩瀚的生命光晕。这神物暂时吊住了她们的命,稳住了崩溃的边缘,却无法根除那跗骨之蛆般的玄阴寒毒与剑伤剧毒。希望如同风中的烛火,微弱而飘摇。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瓶塞紧,收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温润的气息隔着衣物传来,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却无法驱散心头沉重的阴霾。地火精粹…幽若离…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他的脑海。没有那东西,清雪体内的冰火冲突终将再次爆发,下一次,神泉也未必能压制。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混合着深入骨髓的伤痛,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闭上眼,试图运转《九转玄天诀》恢复一丝力量。然而,玄丹枯竭,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每一次玄力试图流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强行引动古阵、催发庚金剑气、硬抗寒冰吐息、最后燃烧精血引动岩浆…早已透支了他的一切。混沌火种在丹田深处微弱地跳动着,如同风中残烛,仅能勉强维持一丝生机。
山谷死寂。只有风吹过扭曲枝桠发出的呜咽,以及不知名虫豸在腐叶下窸窣爬行的微响。这过分的安静,却如同绷紧的弓弦,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沙…沙沙…
极其细微的、如同枯叶被小心踩踏的声音,从左侧幽暗的灌木丛后传来。
夜玄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混沌精芒在眼底一闪而逝,瞬间被极致的警惕取代。他身体纹丝未动,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得更低,但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已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玄天鉴【蕴】字清光无声运转,冰冷的推演之力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向声音来源。
不是风声,不是虫豸。是脚步!刻意放轻、却无法完全掩盖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处!
右侧,更远处的一株巨大蕨类植物阴影下,传来另一道几乎重叠的、极其轻微的摩擦声。正前方,隔着稀疏的林木,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郁玄阴气息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正小心翼翼地扫过这片区域,最终…如同毒蛇般,牢牢锁定了他所在的位置!
来了!比预想的更快!
夜玄的心沉到了谷底。幽若离!她果然如同附骨之蛆,循着地火精粹与混沌火之间那微弱的共鸣,硬生生追了上来!而且,她并非孤身一人!听脚步声,至少还有两名玄阴教的高手!
怎么办?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对抗幽若离,就是对付她身边任何一人都力有不逮!苏清雪和洛红衣更是毫无反抗之力!
“咯咯咯…”一声刻意压低的、带着冰冷戏谑的轻笑,如同鬼魅般在死寂的山谷中响起,清晰地传入夜玄耳中。声音来自正前方那片林木之后。
“夜公子…真是让人家好找啊。”柳颜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带着两个累赘,还能逃到这里…这份坚韧,连奴家都不得不佩服呢。”
脚步声清晰起来,不再掩饰。三道笼罩在玄阴寒气中的身影,如同从幽暗画卷中走出的鬼魅,缓缓从三个方向,呈品字形,踏入了这片林间空地,彻底封死了夜玄所有可能的退路!
为首者,正是玄阴教圣女柳颜。她身上那袭黑纱长裙多处破损,沾染着暗红的血迹与焦黑的痕迹,显然穿越岩浆崩塌区也付出了代价。黑纱之下,半张绝美的容颜苍白如雪,嘴角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但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却燃烧着冰冷刺骨的杀意与志在必得的贪婪。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首先落在夜玄身上,随即扫过他怀中昏迷的苏清雪和地上的洛红衣,最终定格在夜玄下意识护住的胸口——那里,隐隐透出养魂神泉的温润气息!
在她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名气息森寒的玄阴教高手。一人身材高瘦,如同竹竿,脸色青白,十指枯瘦如爪,萦绕着淡淡的黑气。另一人则矮壮敦实,面容僵硬如同石雕,周身寒气最重,脚下的腐叶都凝结出白霜。两人眼神阴鸷,如同盯住猎物的秃鹫,牢牢锁定夜玄,玄丹境初期的威压毫不掩饰地弥漫开来。
“交出离火鼎,还有…你怀里那件东西。”柳颜伸出纤纤玉手,掌心之上,那块赤红如血、跳动不息的地火精粹静静悬浮,散发着精纯而灼热的火焰本源气息。这气息在阴冷的山谷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如同最诱人的毒饵。“用它换你心上人的命,很公平,不是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目光却冰冷地扫过苏清雪肩头那圈幽蓝冰霜。
夜玄缓缓抬起头,背靠着枯死的古木,染血的青衫破碎,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但他的眼神,却如同沉寂万载的寒潭,冰冷、死寂,深处却燃烧着永不屈服的火焰。他没有看幽若离,目光死死盯住那块近在咫尺、散发着救赎希望的地火精粹。
“鼎…可以给你。”夜玄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但精粹…必须先给清雪驱寒!”
“呵呵…”柳颜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如同冰珠落玉盘,“夜公子,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她玉指轻轻一勾,悬浮的地火精粹光芒微微一闪,灼热的气息稍纵即逝。“或者,你想看着她们…在你面前,一点点被冻僵,或者毒发身亡?”
她身后的高瘦男子发出一声阴恻恻的怪笑,枯瘦的手指微微抬起,一缕凝练的玄阴指劲在指尖吞吐不定,目标赫然是地上的洛红衣!矮壮男子则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冰霜瞬间蔓延开来,刺骨的寒意直逼夜玄!
压力!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压下!夜玄的脊背被枯树粗糙的树皮硌得生疼,断骨处传来钻心的刺痛。他紧握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无声滴落。交出离火鼎,或许能暂时保住性命,但失去这丹道根基,未来复仇无望!不交?清雪和红衣立刻就要香消玉殒!
时间仿佛凝固。山谷中的风似乎也停止了呜咽,只剩下几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地火精粹微弱却清晰的脉动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对峙中,丹尘虚弱到极致、却带着一丝急切的意念,如同游丝般传入夜玄识海:“徒儿…拖延…东南方…三里外…有微弱空间波动…可能是…古界临时裂缝…不稳…但…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