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薪尽劫灭·龙骸归寂
幽暗甬道如同巨兽的喉管，阿桑背着胡宇轩冲入的瞬间，身后镜界崩塌的毁灭风暴就被一层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死寂，纯粹的、沉重的死寂瞬间包裹了他们。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入骨髓的阴寒和铁锈般的血腥气。甬道内壁并非岩石，而是某种巨大生物的、早已石化钙化的暗沉骨骼，表面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痕。
腰间龟甲碎片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怀中昆仑镜残片散发出的微末清光，勉强驱散身前几步的黑暗。这清光触及甬道骨骼内壁的裂痕时，却激发出星星点点的幽蓝磷火，微弱地跳跃着，勾勒出甬道深处无限延伸的、令人窒息的庞然轮廓——这是应龙脊椎的一部分！他们正行走在一条巨大的、早已死去的龙骸之内！
胡宇轩的身体冰冷得吓人，气息微弱如同游丝。阿桑能感觉到他体内玉魂和刑天战意的残渣之前的抽取掠夺掏空，即将溃散的魂魄空壳。昆仑镜残片的清光照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如同照着一尊即将碎裂的玉雕。
甬道尽头豁然开阔。
这是一座由巨大龙骨天然形成的、庞大到令人的洞窟。无数断裂的肋骨如同参天巨柱刺向黑暗的穹顶，地面上堆积着山峦般的破碎骨片和暗金色的、早已凝固如琉璃的龙血结晶。洞窟的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凹坑。坑底，盘踞着应龙骨山般的核心骸骨！
巨大的头颅微微低垂，空洞的眼窝比房屋还要巨大，里面燃烧着两团幽蓝色的火焰——那并非真正的火焰，而是被禁锢万载、扭曲到只剩纯粹怨毒的龙魂余烬！骸骨身躯着数十条粗若殿柱、表面铭刻着无数古老符文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没入洞窟周围的龙骨岩壁。这些锁链此刻正剧烈地震颤着，发出低沉的金属哀鸣，表面符文明灭不定，显然已濒临崩溃。昆仑镜核心碎片爆炸引发的能量风暴，正通过地脉和锁链，疯狂冲击着这最后的束缚！
龙骸周围的空气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尖啸，那是龙魂无法宣泄的滔天怨恨与痛苦形成的实质冲击。阿桑刚踏入洞窟边缘，这股冲击就如同无形的海啸迎面拍来！她眼前一黑，识海如同被亿万，昆仑镜残发出的清光瞬间被压制得只剩下薄薄一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身后的胡宇轩在这股源自灵魂层面的压迫下，身体猛地抽搐一下，喉间发出濒死的嗬嗬声，仿佛最后一丝生机都要被这怨念碾碎。
前所未有的危机！身后是毁灭风暴，身前是即将解脱束缚、只剩下毁灭本能的远古龙怨！郑季渊引爆昆仑镜碎片引发的连锁反应，此刻如同一柄悬顶的利刃，要么彻底摧毁应龙骸骨（连带整个武当山），要么让它挣脱枷锁，化身灭世凶灵！
“必须…安抚…或切断…”阿桑嘴角溢血，思维却在高压下飞速运转。昆仑镜残片清光与龙魂怨念的激烈对冲，让她如同置身风暴中心，反而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那是应龙骨哨的苍凉余韵！虽然哨子早已毁去，但那份来自远古的、象征着应龙最初翱翔九天、行云布雨的真灵烙印，如同沉埋在灰烬深处的一点火星，并未被万年禁锢和怨毒完全磨灭！
同时，她也清晰地感知到，将昆仑镜核心碎片爆炸之力源源不断引导至此的，正是那些缠绕在龙骸上的符文锁链！它们如同导火索，将毁灭之力精准地输送过来，加速着束缚的崩解！
龟甲碎片沉寂无声，无法提供卜算指引。
没有时间犹豫！
阿桑眼中厉色一闪，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她不再试图用昆仑镜残片的清光对抗怨念冲击，反而将仅存的所有内力连同精神意志，孤注一掷地注入残镜！
嗡！
昆仑镜残片剧烈震颤，镜面细微裂纹中喷薄出远比之前强盛、却带着一种濒临破碎般不稳定感的清光！这道光柱没有射向龙骸头颅的幽蓝魂火，也没有射向那些符文锁链，而是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狠狠刺向龙骸心脏位置——一块相对完好的巨大龙骨之下！
那里，是昆仑镜清光与龙魂怨念对冲最激烈之处！
嗤啦！
清光刺入的瞬间，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雪。那片区域的空气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短暂的能量真空！紧接着，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能量乱流从塌陷点爆发出来！
但这正是阿桑想要的！
她利用昆仑镜残片自身濒临崩溃的力量，以及两股对冲能量的冲突点，强行制造了一次短暂的能量失衡！这失衡如同在高速旋转的漩涡中心投入一颗石子，瞬间扰乱了符文锁链传输毁灭力量的稳定通道！
洞窟剧烈震动！缠绕龙骸的条巨大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表面符文猛地爆发刺眼强光，随即又大片大片地熄灭、碎裂！传输通道被强行干扰、堵塞！
“嗷——！！！”
深坑底部的应龙骸骨猛地昂起巨大无比的头颅，空洞眼窝中的幽蓝魂火疯狂暴涨、摇曳！它似乎感觉到了束缚枷锁的动荡和传输力量的阻塞，积压万载的怨毒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纯粹由毁灭意志凝聚的冲击波，无视了物理空间的距离，瞬间锁定阿桑和她背上气息奄奄的胡宇轩！
死亡！
阿桑瞳孔收缩到极致，身体僵硬如同冰雕。昆仑镜残片为了制造刚才的失衡，力量已然透支，清光微弱萤！
千钧一发之际——
胡宇轩垂落在阿桑颈侧的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他体内那缕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玉魂光芒，在毁灭意志的终极压迫下，如同回光返照般闪烁了一下。与此同时，那沉寂的刑天臂甲崩解后遗留在他血肉深处的、一丝不屈战意残渣，被这纯粹的毁灭意志所激，竟也如同被唤醒的凶兽本能，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微弱却无比顽强的抵抗！
玉魂的守护，刑天的战意，这两股源于远古、性质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本源力量，在胡宇轩油尽灯枯的躯体里，在应龙毁灭意志的终极压迫下——
不是融合，
而是在濒临湮灭的瞬间，产生了奇异的共鸣共振！
嗡！
一道极其细微、却仿佛蕴藏着开天辟地之初法则的震荡波纹，以胡宇轩的身体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而出！
这道波纹，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磅礴的气势。它就那样悄然拂过。
然而，当这道无形的波纹触及应龙骸骨头颅中冲天咆哮的幽蓝魂火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沸腾咆哮、充斥着无尽怨毒的魂火，骤然停止了翻滚。
骸骨巨大的头颅僵在半空。
整个洞窟内，那令人窒息、足以碾碎魂魄的怨念冲击波，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瞬间停滞！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刹那，阿桑手中紧握的昆仑镜残片，镜面深处那一点源自应龙骨哨的真灵烙印感应，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魂兮…归寂…”阿桑福至心灵，用尽最后力气，将这份清晰的感应，连同自己对生之眷恋的纯粹意念，通过残镜清光，化作一道无声的呼唤，投向了那团停滞的、庞大而混乱的幽蓝魂火核心。
幽蓝的魂火，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亿万载积累的怨毒并未消失，却在这道微弱呼唤那奇异震荡波纹的抚触下，短暂地显露出一丝被掩盖在无尽黑暗深处的底色——一丝属于远古龙神的、行云布雨泽被苍生的孤高，以及最终陨落被囚的不甘。
这丝底色，微弱如风中残烛，却足以撼动那纯粹毁灭的意志根基。
“轰隆隆隆——！”
身后隔绝甬道的无形屏障轰然碎裂！镜界崩塌的毁灭风暴余波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冲击着本就濒临极限的地下洞窟！巨大的龙骨岩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而洞窟中心，盘踞在深坑中的应龙骸骨，那昂起的巨大头颅，无声无息地、缓缓地垂落下去。
眼窝中，熊熊燃烧的幽蓝魂火并未熄灭，却在无声地收缩、内敛，如同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也像是……一种疲惫至极的沉寂。缠绕其身的数十条巨大符文锁链，失去了目标，也失去了传导的力量，表面的符文彻底黯淡，如同朽坏的枯藤，寸寸断裂、剥落，化作漫天飘散的灰烬。
束缚万载的枷锁，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解。
然而，这崩解并非解脱，而是湮灭的前奏。昆仑镜碎片爆炸的反噬力量并未消失，失去了锁链的传导和应龙魂火的对抗，开始疯狂侵蚀这巨大的龙骸本身！骸骨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无数细密的裂纹迅速蔓延开来，一些边缘的骨刺和碎骨开始化为飞灰！
应龙骸骨，正在由内而外的崩塌！
阿桑背上的胡宇轩，在发出那道奇异的震荡波纹后，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再无一丝声息。唯有心口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混合着玉白和暗红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却奇迹般地维持着最后一点不灭。
生路何在？
阿桑目光扫过飞速崩塌的洞窟，最后死死盯住应龙垂落的巨大头颅后方——那龙骨岩壁在毁灭能量的冲击下，裂开了一道倾斜向上的、勉强可容人通过的深邃缝隙！缝隙深处，并非山岩，而是某种扭曲的光影，隐隐传来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稀薄却真实的山风气息！
那是被毁灭力量撕开的、通往武当山主峰地表的裂缝！
阿桑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昏迷的胡宇轩死死绑缚在背上，如同扑向最后烛火的飞蛾，冲向那道在崩塌骨尘与能量乱流中若隐若现的裂缝！
就在她身影没入裂缝的瞬间，脚下整个龙骸洞窟发出末日般的轰鸣，彻底坍塌下去，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灰烬与能量乱流漩涡！只有那两团幽蓝的龙魂余烬，在最后的湮灭尘埃中，如同两只巨大的、疲惫的眼睛，缓缓合拢，最终彻底熄灭，归于万古的沉寂。
裂缝扭曲的光影中，阿桑背着胡宇轩，被一股混乱的能量乱流猛地甩出！
刺目的天光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狠狠抽打在脸上！
下方，是云海翻涌的万丈深渊！
而在深渊对面的绝壁之上，紫霄宫仅存的殿宇残骸在风雨中飘摇。一道枯槁如鬼、浑身浴血的身影（郑季渊）正踉跄着撞开一扇绘着扭曲符文的青铜门户，消失在门后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怨毒而疯狂的回望。
坠落！
就在身体失衡坠向无底深渊的刹那，阿桑背上昏迷的胡宇轩，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剧烈滚动了一下。那道维系他不灭的、混合着玉白与暗红的光点骤然收缩，随即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远古洪荒气息的力量（源自应龙骸骨最后沉寂时逸散的一缕本源龙气）被那光点本能地捕捉、吸纳！他垂落的右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五指猛地虚握！
嗤啦——！
一道由纯粹意念和残存刑天战意混合着那一缕微弱龙气凝聚而成的、半虚半实的暗红色裂空枪影，瞬发即逝，狠狠钉入下方翻滚云海之中一块凸出的巨大鹰嘴岩！
下坠之势骤然一缓！
阿桑抓住这千钧一发的生机，足尖拼尽全力在虚空中一踏（借力枪影残留的锋芒），身体带着胡宇轩，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对面紫霄宫残骸突出的飞檐平台，狼狈却奇迹般地翻滚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