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归墟之引·守龙之血
方勤嘶哑的尾音被凝固在粘稠的腥锈空气中。胡宇轩左眼赤红如熔炉，刑天血脉在万千骸骨冰冷的注视下彻底失控，狂暴的力量冲刷着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的理智连同筋骨一并撕裂。腰间的青铜瓦当狻猊兽瞳青光爆射，死死抵住那锁定，却如同陷入泥沼，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
就在这心神欲裂的刹那，那枚裹挟着死气的昆仑玉碎片，已如一颗逆飞的流星，精准无比地没入了老僧枯骨另一侧空洞的右眼窝！
“叮——”
一声极轻微、却又清晰得足以穿透灵魂的脆响。
右眼窝深处，一点温润的、蕴藏着星河流转轨迹的玉光幽幽亮起。
左眼窝里，那半块残缺的古老青铜罗盘——“归墟之引”，仿佛被这同源的玉光骤然唤醒！暗金色的符号在盘面上疯狂流转，速度瞬间提升了十倍、百倍！无数扭曲的蛇形印记、咆哮的兽头、神秘的星辰凹陷与楔形文字纠缠迸射，一股远比之前更庞大、更古老的意志被强行牵引而出！这股意志冰冷、威严、带着洪荒初辟的混沌气息，瞬间压过了青铜巨树本身的戾气，甚至短暂地盖过了下方岩层深处传来的沉重心跳。
两股力量——玉的星穹轨迹与盘的归墟混沌——在老僧枯骨空洞的双眼中，形成了短暂而恐怖的僵持与对流！枯骨剧烈颤抖，穿胸而过的青铜枝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棵倒悬的青铜巨树随之嗡嗡共振，枝桠上悬挂的万千骸骨发出细密如冰裂的碰撞声。暗红色的血锈疯狂蠕动，试图覆盖这突发的异变。
“玉引归墟……星图补盘！”阿桑傩面下的声音带着剧痛般的颤抖，面甲裂纹中渗出的鲜血变得粘稠如浆，顺着下巴滴落不止，“它们在强行融合！那东西……下面的封印……在加速松动！”
胡宇轩猛地甩头，强行压制几乎要冲破头颅的刑天凶煞。趁着那万千骸骨的冰冷注视被枯骨双眼的异象短暂吸引的瞬间，他终于看清了阿桑先前所指的根源——
倒悬青铜巨树那粗壮狰狞、深深扎入穹顶岩石的主根，其末端赫然并非刺入冰冷的玄武岩！在粘稠流淌的血锈覆盖下，隐约可见树根的末端，连接着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青铜轮廓！
那轮廓的大部分深埋在穹顶的岩层之中，仅仅露出一小部分弧面。但仅仅是这一小部分，便足以让人魂飞魄散。弧面覆盖着比青铜巨树本身更加古老、更加厚重的墨绿色铜锈，锈迹上蚀刻着难以想象的巨大鳞甲状纹路，每一片“鳞甲”的边缘都锋刃，并夹杂着大量扭曲、痛苦、姿态各异的微小人体浮雕——那是无数被强行嵌入铜尸本体的生魂！青铜弧面微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地下深处那沉闷如雷的心跳搏动，如同巨兽沉睡的胸膛！
“不是树根连着它……”胡宇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岩石，左眼的血色因眼前的景象而剧烈翻涌，“是它……是这只青铜巨尸的一部分肢体，化作了这棵树的根须！这棵树……是寄生在它身上的！”
“不是寄生。”方勤的声音冰冷如铁，他那双在黑暗中死死盯着枯骨双眼异象的眸子，充满了刻骨的悲愤，“是囚笼！是锁链！也是一个……巨大的抽水泵！”他猛地指向青铜巨尸弧面与树根连接处那些痛苦的人体浮雕，“看见那些魂浮雕了吗？雷山秘传记载，这青铜巨尸乃是模仿上古神兽‘应龙’之骸所铸！应龙布雨，泽被苍生，可其遗骸却蕴含沛然莫御的水行神力本源。这所谓的‘葬甲阙’……这棵青铜树骸……这无数的祭品……是为了抽取、转化并封印应龙骸骨中那足以改天换地的水行神力！抽取的媒介，就是这两块钥匙——昆仑玉定星图之位，青铜罗盘引归墟之力！当它们彻底合一，便能洞穿应龙骸骨的核心封印，将其神力导向归墟，或者……被窃取者所用！”
“吼——！”
仿佛回应着方勤的揭露，地下深处那沉重的心跳骤然加剧！整个地下穹隆剧烈震颤！青铜巨尸弧面上那些痛苦的人体浮雕瞬间变得清晰、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挣扎着从铜锈中爬出，发出无声的惨嚎！倒悬青铜树剧烈摇晃，无数骸骨如同风铃般疯狂碰撞！
就在这地动山摇、凶煞盈天的混乱深渊中，胡宇轩腰间那块仅存的、尚未被激活的昆仑神玉碎片，突然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那热量穿透衣物，狠狠烫在他的皮肤上！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毫无道理地、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脏！
那不是刑天血脉的凶煞！那是一种……呼唤！一种带着微弱生命力、羸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一种血脉相连、刻入骨髓的感应！
“娘？！”
胡宇轩失声嘶吼，左眼的血色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悸动而褪去一分。他猛地低头，死死攥住腰间灼热的玉片，滚烫的温度顺着掌心直达心脉，将那份微弱的、仿佛风中残烛的生命脉动传递过来！它来自下方！来自那青铜巨尸深埋的方向！被囚禁在……那巨大青铜棺椁般的囚笼深处！
“守……龙……”一个微弱得几乎只是灵魂涟漪的意念，断断续续地，艰难地透过玉片的灼热，传递进胡宇轩的神魂深处。那意念疲惫不堪，充满了沧桑与痛苦，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守护执念，“血脉……延续……不可……献……”
瞬间，所有线索在胡宇轩脑中轰然炸开！
母亲！那个他苦苦追寻、被郑氏掳走的母亲！她竟然被囚禁在此！囚禁在这模仿应龙巨骸铸造的恐怖青铜巨尸内部！她那特殊的血脉……所谓的“守龙人”血脉……并非守护这条被窃取神力、被扭曲封印的应龙骸骨！而是守护着它神力不被滥用、守护着它不受如此亵渎的真正守序者！郑氏将她囚禁于此，作为最后、也是最强大的祭品，是要在她守龙人血脉的哀鸣与绝望中，用她的生命和灵魂去浇灌这邪异的封印仪式，彻底榨干应龙骸骨最后力，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郑氏！！”胡宇轩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狂龙，彻底压过了地下传来的心跳轰鸣！刑天的凶煞第一次不是为了毁灭而生，而是为了守护而彻底燃烧！狂暴的血气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喷薄而出，在体表形成了一层暗红色的、如同岩浆流淌般的狰狞气焰！左臂那道旧伤处，皮肤寸寸撕裂，露出下方闪烁着暗红光泽、如同熔铸金属般的诡异血肉！
“轰！”
几乎在胡宇轩爆发的同一刹那，倒悬青铜树顶端，老僧枯骨空洞双眼中的僵持被打破了！
昆仑玉碎片所蕴含的星图流光，终究难以抵挡“归墟之引”罗盘那召唤深渊的混沌意志。玉光如同被黑洞拉扯的星辰，哀鸣着被强行拽入罗盘残缺的中央！星图轨迹疯狂闪烁，最终化作一道细碎的流光，注入罗盘核心的一个微小星辰凹陷之中！
“嗡——！！”
残缺的罗盘发出一声贯穿灵魂的尖啸！暗金色的光芒瞬间暴涨，充斥了整个枯骨的颅腔，将那一点玉光彻底压制！无数细密的暗金符文如同活物般从罗盘本体蔓延而出，顺着穿透枯骨胸骨的青铜枝杈，疯狂向下流淌！它们如同无数贪婪的铁线虫，钻入覆盖着血锈的青铜枝干，沿着树身的主干，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下方深埋的青铜巨尸蔓延而去！
整个青铜巨树亮了起来！不是温和的光芒，而是无数暗金符文在厚重的血锈下透射出的、冰冷而邪异的金属光泽！巨树仿佛一瞬间被注入了无尽的邪恶活力！
“来不及了！”阿桑尖叫，傩面裂纹中涌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半边衣襟。她猛地将手中一直紧握的几缕银丝狠狠掷出！那银丝并非实物，离手即化作数道纤细却坚韧无比的白色光索，如同捕捉灵闪电般缠向正在暗金符文吞噬的老僧枯骨！光索触碰到那邪异的暗金光芒，发出剧烈的“滋滋”灼烧声，试图斩断符文对枯骨的侵蚀！
“方勤！中枢在哪？摧毁它！”胡宇轩双目赤红如血，周身血气翻腾，刑天的凶煞之力被他强行凝聚压缩，灌注于右拳！他不再理会头顶那正在被激活的恐怖凶树，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钢钎，狠狠刺向下方那巨大青铜弧面——母亲所在的方向！他必须打穿它！必须在她被最后的仪式吞噬前救出她！哪怕下面是远古巨龙的骸骨，是沸腾的归墟入口，他也必须撕开！
方勤的面容在巨树邪异符文的映照下显得无比惨厉。他死死盯着那被符文缠绕、正在试图“活”过来的师父枯骨，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烧尽，只剩下冰冷的与悲怆。
“中枢……就是师父的骸骨本身！他是最后的容器，也是最后的封印栓！”方勤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斩钉截铁，“雷山秘法，金蝉锁窍！钥匙进入他骸骨心窍的瞬间，也是他体内最后一道守护佛咒被引动的瞬间！唯有在那瞬间摧毁钥匙……或者……连同他的遗蜕一起……”
他猛地踏前一步，双手在胸前飞速结印！一个复杂无比、流转着淡金梵文的“卍”字佛印瞬间在他掌心凝聚成型！这佛印的气息中正、宏大，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惨烈！
“帮我……争取一瞬！”
方勤的目光越过疯狂蔓延的暗金符文，死死锁定了枯骨胸腔位置那根枝！那里，正是所有符文力量汇集、冲向下方的关键节点！
胡宇轩瞬间明了。他发出一声震动整个地下空间的狂吼，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的血色流星，不再有丝毫顾忌，朝着下方那片蕴藏着母亲气息、如同山峦般的巨大青铜弧面，不顾一切地俯冲而去！右拳之上，刑天的意志与一个儿子绝望的守护执念彻底融合，凝聚成一点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暗红血芒！
青铜巨树似乎感受到了这不顾一切的冲击决心，顶端枯骨空洞的眼窝中，那被暗金符文彻底主导的“归墟之引”罗盘猛地一转！锁定了胡宇轩俯冲的身影！
下方，那巨大的青铜弧面之下，深埋的岩层之中，一声带着无尽痛苦与苍凉的龙吟，混合着沉闷的心跳，如同即将挣脱束缚，轰然爆发！整个大洪山的地下世界，在这股即将破茧而出的恐怖力量下，发出了濒临破碎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