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
汪璒站在研究所的窗前，看着雪花在暮色中旋转飘落。玻璃映出她三十五岁的面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少女时期。办公桌上的台历翻到1995年2月17日，农历腊月二十八。
\"汪院士，这是今天的实验数据。\"助手小林敲门进来，放下文件夹，\"您真的要回老家过年吗？量子计算机项目正到关键阶段......\"
\"嗯，三年没回去了。\"汪璒合上文件，声音柔和却不容置疑，\"我妈年纪大了，想多陪陪她。\"
小林识趣地点头离开。汪璒继续收拾办公桌，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木盒——路杊多年前送她的第一个礼物，装着各种矿物粉末。盒子边缘已经磨得发亮，看得出经常被主人摩挲。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汪璒探头一看，一辆军用吉普停在楼下，穿着便装的路杊正靠在车边抽烟，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时，轻轻挥了挥手。
三年不见，他瘦了些，轮廓更加锋利，左腿的旧伤让他在雪地里站得不太稳当。汪璒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酸涩——前世今生，这个男人总是在她需要时出现。
\"不是说我自己坐火车回去吗？\"汪璒拖着行李箱走近，呼出的白气在空中飘散。
路杊掐灭烟头，接过她的行李：\"下雪天，火车可能会晚点。张阿姨打电话说包了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拉开副驾驶门，动作自然得像过去十几年一样。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座位上还放着个热水袋。汪璒注意到仪表台上贴着的便签：限速90，注意左腿旧伤——是路杊工整的字迹，写给自己的提醒。
\"你腿还疼？\"车子驶上主路后，汪璒轻声问。
\"变天时有点。\"路杊专注地看着前方，\"不碍事。\"
沉默在车内蔓延。自从五年前那次时空危机后，两人都忙于各自的工作——汪璒在量子领域继续突破，路杊则转入新成立的时间异常调查局。偶尔通电话也是公事公办，讨论某个技术细节或安全协议。
雪越下越大，路杊不得不放慢车速。汪璒偷偷打量他的侧脸——眉骨上的疤痕是兰州基地那次行动留下的，下巴的胡茬大概是因为连续工作没时间刮，右手虎口处新增了一个小小的\"∞\"纹身。
\"看什么？\"路杊突然问，眼睛依然盯着路面。
\"那个纹身。\"汪璒索性大方承认，\"什么时候弄的？\"
\"去年。处理完'闭环事件'后。\"路杊简短地回答，随即补充，\"一个时间循环案例，涉及1995年和2340年的同一批人。\"
汪璒心头一跳。2340年——那是她前世牺牲的年份。
\"解决了？\"
\"嗯，用了你设计的量子干扰器。\"路杊的嘴角微微上扬，\"挺好用的。\"
简单的称赞却让汪璒胸口发暖。她转向窗外，看着雪花扑向玻璃，又迅速融化。车子已经驶离城区，路边开始出现覆盖着白雪的田野。
\"听说你拒绝了科学院的副院长职位？\"路杊突然问。
\"不适合我。\"汪璒摇头，\"实验室才是我的归宿。\"
\"张阿姨很担心。\"
\"我妈？她明明最支持我做研究的。\"
路杊轻笑一声：\"她上周给我打电话，问认不认识合适的单身男教授。\"
汪璒猛地转头，瞪大眼睛：\"她没跟我说！\"
\"大概怕你拒绝。\"路杊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她说'璒璒都三十五了，整天泡实验室，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汪璒耳根发热。母亲确实经常旁敲侧击地问她个人问题，但她总以工作忙搪塞过去。没想到这次竟然找到路杊头上......
\"你别介意，老人家都这样。\"她故作轻松地说。
路杊没有接话，只是打开了收音机。悠扬的《春节序曲》飘出来，填补了车内的寂静。
天色渐暗，雪势稍缓。路杊将车停在一个小镇的路边：\"休息会儿，吃点东西。\"
路边小店热气腾腾，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路杊点了两碗牛肉面，自然地帮汪璒擦净筷子，又多加了一勺辣椒——他记得她的口味。
\"你经常跑这条线？\"汪璒搅动着面条问。
\"嗯，附近有个观测站。\"路杊低头吃面，\"我偶尔会去看看张阿姨。\"
汪璒筷子一顿：\"你去看我妈？\"
\"路过。\"路杊轻描淡写地说，\"带点城里的药，顺便帮忙修修电器什么的。\"
汪璒胸口突然发紧。这些年她埋头研究，回家次数屈指可数，没想到路杊一直默默照顾着她母亲。面条的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她假装被辣椒呛到，低头咳嗽了几声。
重新上路后，车内气氛微妙地改变了。汪璒发现自己在说实验室的趣事，路杊则分享了几次离奇的时间异常案例。他们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又像......汪璒不敢深想。
\"到了。\"路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汪璒抬头，看见汪家村熟悉的村口。三年不见，村子变化很大——柏油路通到了每家每户，太阳能路灯在雪中散发着温暖的光。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红灯笼，树下站着个撑伞的身影。
\"妈！\"汪璒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
张娜小跑着迎上来，伞都顾不得打：\"璒璒！路上辛苦了吧？\"她紧紧抱住女儿，又向路杊招手，\"小路也来了，正好，饺子刚下锅！\"
路杊礼貌地点头：\"张阿姨，打扰了。\"
\"说什么见外话！\"张娜一手拉着一个往家走，\"你俩都瘦了，今晚得多吃点！\"
汪璒家的老宅已经翻新扩建，但保留了原来的土炕和灶台。客厅里，两个哥哥和他们的孩子正围着电视看春晚预热节目。见到汪璒回来，一屋子人顿时热闹起来。
\"姑姑！\"大哥家的双胞胎已经长成少年，兴奋地围着她问，\"北京有没有游戏厅？\"
\"别缠着你姑姑。\"大嫂笑着拉开孩子们，\"先让她暖和暖和。\"
汪璒脱掉外套，发现路杊正站在门口，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进来啊。\"她招呼道，\"外面多冷。\"
路杊摇摇头：\"我先去村委会报到，晚上再来。\"
\"快去快回！\"张娜从厨房探出头，\"给你留着饺子！\"
路杊离开后，汪璒被家人团团围住，问长问短。她一边应付着，一边不自觉地望向窗外——路杊的身影在雪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别看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张娜突然在她耳边小声说，\"村委会哪需要报到，他是去给你买糖葫芦了。\"
汪璒愕然：\"什么？\"
\"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母亲笑眯眯地说，\"每年过年小路都记得带一串回来，可惜你三年没回家，都放坏了。\"
汪璒心脏漏跳一拍。她七岁那年第一次吃到糖葫芦，确实是路杊用压岁钱买的。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他还记得......
年夜饭热闹非常。张娜的手艺更精进了，饺子皮薄馅大，配上自家酿的米酒，连一向克制的路杊都多喝了两杯。孩子们收到红包后跑去放鞭炮，大人们围坐在炕上聊天。
\"璒璒，你那个量子计算机真能算命啊？\"二哥好奇地问。
\"不是算命，是量子计算。\"汪璒笑着解释，\"能解决传统计算机无法处理的复杂问题。\"
\"比如预测天气？\"大嫂问。
\"理论上可以，但我们主要研究密码破译和药物设计。\"
路杊安静地坐在角落，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汪璒。当她解释量子叠加原理时，眼中闪烁的光芒比窗外的烟花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