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延林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后殿外的风裹着野艾味灌进来时,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王二腕上的红绳还沾着褐黑血渍,那是三天前赌坊命案里,他蹲在街角写状纸时亲眼看见的。
圣君教要改命,要因果录,这些话像烧红的铁钉钉进他耳朵。
张掌柜的手已经按上王二后颈。
烛光里,那团暗红胎记像要活过来,皮延林突然想起系统签到时提示的\"寻痕眼\"——此刻他盯着张掌柜转动的手腕,看见对方小指关节微微发颤,这是要下重手的前兆。
\"清欢。\"他压低声音,喉间溢出的气几乎要被心跳声盖过,\"数到三。\"
顾清欢在泥佛后攥紧铁尺,指节泛白。
她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中轰鸣,皮延林的声音像根细针挑破了紧张,她盯着张掌柜腰间摇晃的铜锁,数着对方衣摆扬起的频率——一,二——
皮延林的铜板擦着窗棂飞出去时,碎木片\"咔\"地扎进墙里。
几乎同时,他摸出袖中浸过火油的干草,火折子\"滋啦\"一声窜起蓝焰。
浓烟腾起的刹那,他看见张掌柜猛地转身,肥肉堆起的脸上写满震惊,而顾清欢已经像只夜枭般扑进密室。
\"护好证人!\"张掌柜的吼声带着破音,四个蒙面人瞬间散开,两把朴刀朝着顾清欢的后心劈去。
皮延林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寻痕眼在浓烟里自动展开——他看见左边那人足尖点地的力度,右边那人握刀时虎口的老茧,甚至能数清第三个人因紧张而加速的呼吸次数。
\"清欢!
左边!\"他抄起墙角的破砖砸向左边蒙面人脚踝,趁对方踉跄的空档扑过去,碎瓷片擦着右边那人手腕划过。
鲜血溅在青砖上的瞬间,顾清欢的铁尺已经挑断了王二身上的麻绳。
\"是李三!\"顾清欢的声音带着惊怒。
她拽起瘫软的人,借着烟火光看见对方腕间狰狞的旧疤——那是赌坊后巷斗狗留下的,三个月前她查案时在狗圈墙上见过同样的齿痕。
李三的瞳孔散得像团雾,嘴角挂着白沫,显然被下了迷魂散。
\"走!\"皮延林撞开扑来的蒙面人,玄纹筹码在掌心烫得慌。
这是他躺平签到百日触发十倍返还时得的,系统提示\"可伪造成高阶修士信物\",此刻浓烟里飘着的血腥气让他牙床发酸——再不走,等张掌柜反应过来,他们三个都得折在这里。
\"圣君令牌在此!\"他把玄纹筹码抛向空中。
月光穿透浓烟,青铜表面的云纹突然泛起幽蓝,像极了圣君教典籍里描述的\"天命纹\"。
四个蒙面人果然顿住,其中一个甚至单膝跪地。
张掌柜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皮延林看见他脖颈的胎记涨成了紫红色,知道这招只能撑半刻钟。
\"跟我来!\"他拽住顾清欢的手腕,另一只手扛起李三。
后墙的青瓦在寻痕眼里泛着微光,他记得白天踩点时这里有块松动的砖——脚刚搭上砖缝,身后就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张掌柜的药瓶砸在墙上,绿色粉末腾起的刹那,皮延林的后背沁出冷汗——那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三人跌进醉花楼后巷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李三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
顾清欢把他放平在青石板上,铁尺抵住他后颈的大椎穴,\"醒过来!\"
\"献...献祭...\"李三的眼白翻得只剩一点黑,\"前朝...皇族血...他们要开...开因果录...\"话音未落便昏死过去,嘴角渗出黑血。
顾清欢撕开他的衣襟,只见心口处有个新鲜的朱砂印——和血契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皮延林靠在院墙上喘气,玄纹筹码还攥在手里,金属表面凝着薄汗。
醉花楼里传来咿呀的琵琶声,夹杂着姑娘们的软语轻笑,和后巷的血腥气撞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他望着顾清欢染血的袖口,又低头看李三心口的朱砂印,忽然想起系统今天的签到提示:\"今日可签到地点:醉花楼二楼东厢。\"
\"先安置他。\"皮延林弯腰扛起李三,青砖缝里的青苔蹭过他的手背,凉得刺骨。
顾清欢抽出铁尺防身,目光扫过后巷尽头的朱漆门——门楣上\"醉花楼\"三个金漆字在晨光里泛着虚浮的光,像谁刻意涂上去的假象。
二楼包厢的雕花窗半开着,丝竹声裹着脂粉香涌进来。
皮延林把李三放在软榻上时,看见床帐上绣着并蒂莲,花瓣边缘有些许焦痕——像是被什么高温灼过。
顾清欢检查完门窗回来,手里多了个青瓷瓶,\"这是我带的解迷散,先喂他喝半盏。\"
李三的喉结动了动,药汁顺着嘴角流进衣领。
皮延林摸了摸他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像擂在鼓面上的豆子。
窗外传来楼妈妈的笑声:\"这位客官里边请,我们这儿新来了位清歌姑娘,唱的《采莲曲》可勾人了。\"
皮延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沿。
他望着李三心口的朱砂印,又想起顾清欢说的\"圣君令\",突然觉得这醉花楼的丝竹声里,藏着根细不可闻的线——那头系着李三的命,这头系着他和顾清欢的未来。
\"清欢。\"他转头时,晨光正掠过顾清欢的眉峰,把她眼尾的淡疤照得清晰,\"等李三醒了,我们得弄清楚,前朝皇族的血,和因果录到底有什么关系。\"
顾清欢的铁尺在掌心转了个圈,金属摩擦声混着楼下的琵琶调,像根针轻轻挑开了黎明前的雾。
她望着李三苍白的脸,忽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密信,想起十年前那个血夜——或许,圣君教的阴谋,从那时就开始了。
软榻上的李三突然发出一声梦呓,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因果录...在...在...\"
皮延林握紧了腰间的铜哨。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亮,醉花楼的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阴阳司里因果录的纹路。
他望着顾清欢绷紧的下颌线,突然觉得,这场从后殿开始的逃亡,不过是掀开了冰山的一角。
而冰山之下,藏着的是百年前的血,和即将掀起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