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下的兵工厂内，潮湿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与机床运转时滴落的机油混在一起，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厂长老周用沾满油污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盯着堆积如山的机床和原料，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再这样下去，三天三夜也搬不完。”
“师傅！” 徒弟小李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军靴在铁架桥上踩出咚咚巨响，“倭军往鹰嘴沟这边来了，侦察兵说最多半小时就到！”
老周手中的扳手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工厂里格外刺耳：“苏旅长不是说能争取三个小时吗？”
“黑风团长的二团在鹰嘴沟遇袭，抗联的周队长带着小队断后，为了掩护他们……” 小李声音突然卡住，抬手抹了把脸，“全队都……”
“狗日的小鬼子！” 老周一拳砸在身旁的铁架上，震落几片锈迹，“所有人听着！停止拆卸，能搬走的装车，搬不走的立刻安置炸药！” 他弯腰捡起扳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记住，我们的命比机床金贵，保住命才能造更多杀鬼子的家伙！”
“师傅，那这些精密仪器……” 女工秀兰捧着一箱零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来不及了！” 老周抓起一把齿轮塞进怀里，“把核心部件拆下来，剩下的……”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就当喂小鬼子吃铁疙瘩！”
轰鸣声由远及近，倭军装甲车的引擎声像野兽的低吼。老周看着还没装车的三台大型冲压机，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布满疤痕的胸膛：“小李，你带大家走，从后山密道撤！”
“不行！师傅，要走一起走！” 小李抓住老周的胳膊，“您说过，兵工厂不能没有您！”
老周一把甩开他，抄起墙角的炸药包：“放屁！只要图纸和人在，兵工厂就能重生！” 他将一卷导火索塞进小李手里，“带着技术资料，去北山找苏旅长！要是我……” 他突然笑了笑，“就当我提前去阎王爷那儿占座，等小鬼子来了，好领着兄弟们揍他们！”
小李红着眼眶，给老周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大喊：“所有人，按计划撤退！” 工人们扛着箱子、抱着图纸，在黑暗中快速移动。老周则将炸药包塞进冲压机的缝隙，又把汽油桶滚到工厂入口。当第一辆装甲车的探照灯扫过崖壁时，他点燃了手中的火把。
“来吧！畜生！” 老周怒吼着将火把扔向汽油桶。熊熊烈火瞬间吞没了工厂大门，爆炸声震得崖壁簌簌掉土。倭军的机枪子弹打在铁门上，溅起串串火星。老周躲在机床后，左肩突然一痛 —— 子弹擦着皮肉飞过，血很快浸透了工装。他摸出怀中的最后一颗手榴弹，看着逐渐逼近的倭军，露出豁牙笑道：“龟孙子们，爷爷给你们送终来了！” 随着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鹰嘴崖下的兵工厂永远消失在了烈焰之中。
与此同时，白河县内的巷战已进入白热化。黑风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看着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王大锤！鬼子的装甲车又压过来了！”
王大锤踹开一具日军尸体，举着枪喊道：“把集束炸弹抬上来！这次一定要炸掉它们！”
“团长！集束炸弹只剩两发了！” 弹药手小张抱着木箱，脸上全是硝烟。
“管不了那么多了！” 黑风咬着牙，刀疤脸因愤怒而扭曲，“炸掉前面两辆，后面的狗东西就不敢冲得太猛！” 他转头对身边的老兵吼道：“老吴，带机枪组压制左侧！”
“明白！” 老吴将机枪架在石墩上，“狗日的，来一个老子扫一个！”
集束炸弹被点燃，拖着长长的火光飞向日军装甲车。“轰！轰！” 两声巨响，装甲车的钢板被炸得扭曲变形，碎片如雨点般散落。但倭军很快调整战术，步兵端着刺刀呈扇形散开，步步逼近。
“兄弟们，跟我上！” 黑风挥舞着大刀冲进敌群。刀光剑影中，他的左臂被刺刀划开一道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突然，一名倭军从背后偷袭，寒光一闪。千钧一发之际，战士大柱猛地扑过来，刺刀直直刺入他的后背。
“不！” 黑风怒吼着一刀砍下倭军的头颅，抱住大柱逐渐冰冷的身体，“你个傻子…… 我说过要带你回家娶媳妇的……” 他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日军，眼中泛起血丝，“小鬼子，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老子亡！”
战斗持续到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焦黑的城墙时，倭军终于撤退了。苏隐踩着满地的弹壳和尸体，走到黑风面前。黑风的军装上结满了血痂，手里还紧握着那把卷刃的大刀。
“报告旅长，我们…… 守住了。” 黑风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苏隐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远处化为废墟的街道，喉咙发紧：“我知道，每一块砖都浸着兄弟们的血。还有鹰嘴崖的兵工厂……” 他突然说不下去，转身望向北方 —— 那里，曾经的兵工厂还在冒着黑烟。
黑风低下头：“周厂长他…… 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和小鬼子同归于尽了。”
“他是英雄。” 苏隐深吸一口气，“还有抗联的周队长，他们不该被忘记。传令下去，三天后在县城广场举行追悼会，用最高规格厚葬所有牺牲的战士。”
三天后，白河县广场上摆满了白花。苏隐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 有穿军装的战士，有拄着拐杖的百姓，还有不少戴着红领巾的孩子。
“同胞们！” 苏隐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我们脚下的土地，浸透了英雄的血！鹰嘴崖的周厂长，为了保住兵工厂，与敌人同归于尽；抗联的周队长，带着兄弟们用血肉之躯挡住倭军的枪林弹雨！” 他举起右手，指向天空，“他们不是一个人，是千千万万不愿做亡国奴的中国人！”
“英雄不朽！” 台下的群众齐声高呼，声浪震得屋檐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对！英雄不朽！” 苏隐的眼眶泛红，“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会带着他们的意志战斗！总有一天，我们要让小鬼子血债血偿，让这片土地重新开满鲜花！”
掌声如雷，经久不息。风卷着白花掠过广场，仿佛是英雄们在回应这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