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乘望着远方的天际,“王兄,此间之事已了,我也该返回上京了!”
王康面带不舍,“江兄,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江玉乘悠然吟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王兄莫要过于伤怀。”
“你我纵然相隔迢迢,但情谊......长存心间!”
王康长叹一声:“江兄所言极是,只是这分别之际,心中难免感慨万千。”
江玉乘拍了拍王康的肩膀,“王兄,人生聚散无常,此别虽难,但终有重逢之日。”
王康重重地点了点头,“江兄,回京路途遥远,途中还望多加小心。”
江玉乘抱拳行礼,“王兄,就此告辞!”
“待到他日重逢,定当把酒言欢!”
......
......
——马县丞家——
夕阳的余晖为小院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小院虽简陋。
但收拾得干净。
马妻垂首坐在石凳上,缝补着一件破旧衣衫,针线穿梭时牵动鬓角银丝,闽南童谣裹着炊烟在院中游荡:
“天乌乌,要落雨,阿公仔举锄头要掘芋......”
“爹爹!”女童撞进马县丞怀中,小手轻轻点着粗布娃娃上用黑炭画出的眼睛,“娃娃的眼睛会说话哩!”
粗布麻衣下摆沾着未干的泥印,马县丞捏了捏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哪里比得上我们阿囡的眼睛?”
他举着女儿转圈,“瞧瞧,我家小丫头这双眼睛啊。”
“就像天上的星星!”
说着。
勾起手指,轻轻刮了刮女儿的鼻子。
小女孩被逗得咯咯直笑。
小身子在爹爹怀里扭来扭去:“阿囡最喜欢爹爹啦!”
马妻抬起头,眼尾纹路里漾着笑意:“就你宠着她,看把这丫头惯的。”
马县丞将女儿扛在肩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不宠她宠谁?”
“待阿囡出阁那日,必要备上十里红妆......”
小女孩趴在马县丞耳边,“爹爹,我想听你讲故事。”
“好,爹爹给你讲。”
“从前啊,有个小英雄......”
马妻起身,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我去看看灶上的粥。”
“今晚给你们做野菜饼。”
“就着咸菜,也能吃得香!”
小女孩从爹爹怀里挣出来,奶声奶气地说:“阿囡帮娘烙饼。”
厨房飘来野菜混着糙米的香气。
马县丞望着妻女背影。
忽听得门轴“吱呀”。
江玉乘跨入院门,锦靴踩碎几片枯叶。
马县丞慌忙起身:“钦差大人,草民不知您来了,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马妻也跑过来福了福身,“大人快请屋里坐,家里简陋,您别嫌弃。”
江玉乘摆了摆手,“无需多礼,我今日只是顺路来看看。”
小女孩从母亲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打着招呼:“叔叔好。”
江玉乘笑着走过去,逗趣道:“叫叔叔可把我叫老了,叫哥哥。”
小女孩忽闪着杏眼脆生生唤了句:
“哥哥。”
“对喽,真乖,拿着吃。”江玉乘从怀中掏出一块饴糖递给她。
小女孩接过糖,欢快地跑开了。
江玉乘目光扫过漏风的窗纸、补丁累累的被褥,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你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
“本来也可以是个好官的......”
马县丞苦笑一声:“大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草民实在放不下家人,为了保住家人我只能......”
江玉乘点点头表示理解:“王县令和我说过,前些日子洪涝,马县丞忙前忙后的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
“这一点,我会记得。”
“百姓也会记得!”
江玉乘解下腰间荷包,“这银子你拿着,给家人添些衣物。”
“日子还得过下去。”
马县丞急忙推辞:“大人,这使不得,草民怎能收您的银子。”
江玉乘执意将银子塞到他手中:“拿着吧,就当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记住!”
“一定要换个地方生活......”
叮嘱几句后。
江玉乘便告辞离去。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渐渐隐去。
天色慢慢阴沉下来。
马县丞抬头望着天,“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雨,我去瞧瞧屋顶,可别再漏雨了。”
一阵凉风吹过。
马妻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破旧的衣衫,“这天儿确实凉了。”
“我也去,我也去!”小女孩像个小尾巴一样,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马县丞踩着吱呀木梯查看屋顶。
妻女举着油灯在檐下守望,“你小心些。”
昏黄光晕里。
女童怀中的布偶眼睛幽深如墨......
好在屋顶并无大碍。
一家人刚回到屋内,外面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屋内。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听着外面的雨声,吃着野菜饼子。
虽粗茶淡饭,却也温馨安宁。
其实。
马县丞被罢官是江玉乘向齐皇奏请的。
他深知魏相阴险狡诈。
不会留下把柄。
唯有让马县丞卸下官职,重归平民之列,继而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才能逃脱魏相的迫害。
所以。
他方才特意叮嘱马县丞要换个地方生活。
然而。
江玉乘终究还是低估了魏相的狠辣与果决。
当天夜里。
雨丝斜织。
一群黑衣人翻墙而入。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冷硬,好似雨夜寒芒:“马县丞,上面的意思,留不得你。”
话落。
黑衣人迅速出手,马县丞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没了声息。
马妻瞬间被恐惧攫住。
可看到女儿的瞬间,母爱的力量驱使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她试图用自己柔弱的身躯为女儿筑起一道屏障。
然而。
黑衣人却没有丝毫手软,手中长刀划过,一片殷红在黯淡的烛光下晕染开来。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
双手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抱住黑衣人持刀的手臂。
那被鲜血浸染的嘴唇艰难地嚅动着,“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阿囡......快跑......”
角落里。
小女孩紧紧抱着布娃娃,小小的身子抖个不停,哭着喊:“爹爹,娘亲!”
哭声在雨夜中格外悲戚。
似要冲破这黑暗与绝望......
黑衣人寒光一闪,小女孩的脖颈处出现一道血痕。
她手中的娃娃掉落在血泊之中。
那双用黑炭画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场无声的屠戮。
雨幕深处。
黑衣人拭去刀锋血迹。
染血的饴糖在泥泞中渐渐融化,最终与满地猩红混作一处。
七零八落的夜色压着幽咽冷雨。
只剩无尽的凄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