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星辉如银链垂落,正砸在那方斑驳的墓志铭上。碑体上的古篆突然迸出刺目血光,仿佛沉睡万古的巨兽骤然睁眼。下一刻,六道劫光如天龙破海,从碑石深处狂涌而出,每一道都裹挟着足以压塌星河的恐怖威能。
第一道劫光甫一现世,便化作遮天蔽日的灰黑色。原本寸许见方的贪劫碑文在劫光中疯狂膨胀,砖石纹路间渗出粘稠如墨的雾气,雾气落地时竟凝结成亿万块棱角分明的黑石。这些黑石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堆叠,转瞬便化作一座高逾千丈的噬法碑——碑顶刻着张口欲噬的饕餮虚影,碑身布满密密麻麻的法印残痕,仿佛古往今来所有被吞噬的神通都在此处留下了最后的哀嚎。
噬法碑轰然砸落,正压在凶神左首的星岩之上。刹那间,整座星域都在震颤,碑底涌出的灰色气浪如潮水般漫过凶神的左臂,那些坚不可摧的神鳞竟在气浪中寸寸消融,露出下面流淌着暗金色血液的筋骨。更可怖的是碑身散发出的吞噬之力,连周遭的星辉都被扭曲成螺旋状,仿佛要被这方石碑彻底吸入,化作滋养它的养料。凶神左首的虚空里,传来无数细碎的爆裂声,那是被强行剥离的法则碎片在湮灭。
第二道劫光带着彻骨寒意席卷而来。嗔劫碑文上的字迹突然脱离碑体,在虚空中凝结成暗蓝色的冰晶,冰晶落地时化作一具长约十丈的玄冥棺。棺木通体漆黑,表面镶嵌着三十六枚头骨形状的青铜钉,每枚钉头上都刻着不同的怒目凶神,仿佛要将一切靠近的生灵都瞪碎。棺盖边缘渗出缕缕寒气,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凝结出蛛网般的冰纹。
玄冥棺精准地扣在凶神右首的云台上,棺盖与棺身闭合的刹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交鸣。紧接着,棺身浮现出层层叠叠的锁链虚影,这些锁链如活物般钻入云台深处,将整座石台与凶神的右臂死死捆在一起。棺内传出沉闷的撞击声,显然是被封印之物在疯狂挣扎,但每一次撞击都会引来棺身更猛烈的收缩,那些青铜钉上的凶神面孔竟在此时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
第三道劫光泛起诡异的肉红色,痴劫墓志上的字迹突然扭曲成脐带的形状。这道劫光落地时化作一根莹莹发光的绳索,绳索表面布满细密的血管纹路,两端各连着一枚跳动的肉瘤,细看之下竟与初生婴儿的肚脐如出一辙。它在空中灵活地扭动,如灵蛇般缠向悬浮在半空的星髓——那团由亿万星辰精华凝结而成的核心,此刻正散发着足以让仙神疯狂的生命气息。
脐带绳甫一触到星髓,便猛地收紧。那些血管纹路瞬间亮起,仿佛在贪婪地吮吸星髓的能量,而星髓表面的光晕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更令人心惊的是,绳索上的肉瘤开始缓缓搏动,每一次跳动都让星髓发出细微的震颤,仿佛要将这团宇宙本源之物彻底驯化,变成某种依附于绳索的寄生体。星髓深处传来隐约的悲鸣,像是不甘被束缚的生灵在绝望中嘶吼。
第四道劫光裹挟着崩天裂地的威势砸向洗孽伞。慢劫碑石本是墓志铭边角的一块碎石,此刻却在劫光中化作通体金黄的巨岩,岩面上刻满了“慢”字古篆,每个字都像是一柄倒悬的利剑。巨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万钧之力撞向那柄悬浮的宝伞——洗孽伞本是上古神器,伞面由七彩云霞织就,伞骨是万年玄铁所铸,此刻却在巨岩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第一声碎裂声响起时,伞面的云霞突然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下面脆弱如纸的伞骨。紧接着,巨岩再次撞击,伞骨应声断裂,碎片如流星般四散飞溅。更可怖的是慢劫之力的侵蚀,那些飞溅的碎片在空中便开始腐朽,青铜伞柄化作一堆锈土,云霞伞面则消融成几缕青烟。等到巨岩落地时,曾经的神器已化作满地尘埃,只余下几点微弱的灵光在尘埃中闪烁,旋即被劫光彻底碾碎。
第五道劫光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色,疑劫铭刻如拓印般从墓志铭上剥离,化作一张薄如蝉翼的光幕。光幕在空中盘旋片刻,突然朝着九脊琴飞去,那些原本浮在琴身表面的符文在光幕靠近时竟自动退让,仿佛遇到了某种源自血脉的压制。光幕贴在琴身的刹那,便如烙印般深深嵌入,琴体上的木纹开始疯狂重组,最终竟与疑劫铭刻完美融合——原本古朴的琴身多出了无数细密的裂纹,裂纹中流淌着与劫光同源的暗紫色光芒。
就在此时,第六道劫光骤然爆发。恶劫墓志上的字迹突然燃起幽蓝色的火焰,这火焰并非凡火,而是能灼烧神魂的先天心火。火焰顺着疑劫拓印的裂纹迅速蔓延,琴身的木质在火焰中并未化为焦炭,反而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汁液,那些汁液遇火即燃,瞬间让火势扩大了百倍。眨眼之间,整柄九脊琴已被熊熊烈火包裹,火焰升腾至千丈之高,远远望去,竟如同一座矗立在星海中的巨大火架。
火焰中传来琴体崩裂的脆响,但那并非毁灭,而是某种神圣的重塑。琴身在烈焰中不断坍缩,原本丈许长的琴体渐渐收缩成丈高的碑石,琴弦在高温中熔化,化作碑体边缘缠绕的赤金色纹路。当火焰终于熄灭时,一座通体赤红的九坟琴碑已然成型——碑面光滑如镜,却浮凸着六幅栩栩如生的刑仙受刑图。
贪劫仙的受刑图上,那仙者被锁链吊在噬法碑下,饕餮虚影正啃噬着他的仙骨,每一块脱落的骨头都化作闪烁的法印,却又被碑体瞬间吞入;嗔劫仙则被封在玄冥棺中,棺盖缝隙渗出的寒气冻结了他的仙魂,那些青铜钉正一点点刺入他的灵台,每刺入一分,他脸上的怒容便狰狞一分;痴劫仙被脐带绳捆在星髓之上,绳索上的肉瘤正吮吸着他的仙元,他却面带痴笑,仿佛甘之如饴;慢劫仙的身躯被洗孽伞的碎片洞穿,那些腐朽的碎块在他体内生根发芽,长出无数嘲笑他的鬼脸;疑劫仙被拓印束缚在九脊琴的残骸上,琴音化作无形的利刃,一遍遍切割着他的神智;恶劫仙则在烈火中焚烧,心火从他的七窍中涌出,将他的仙体熔炼成一滩金色的汁液。
六幅图中的刑仙皆双目圆睁,脸上的痛苦与不甘仿佛要冲破碑面,连他们皮肤上暴起的青筋、滴落的血泪都清晰可见。而在碑顶,一柄虚幻的凿子静静矗立——那是初代燧人的剜心凿,凿刃上还沾着点点猩红,仿佛能看到那位开天辟地的古神剜出心脏点燃人间火种的决绝。
“刑终...琴葬...”
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碑石深处传来,像是有无数残魂在同时低语。星海慈航的残识顺着碑体的裂纹缓缓渗出,化作半透明的光点,光点在空中聚合成一位身披残破袈裟的僧人虚影。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里映着六道劫光的残影,仿佛见证了万古以来所有刑罚的终结。
残指轻轻叩击碑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这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九坟琴碑上空。刹那间,碑面上的六幅受刑图同时泛起血光,贪劫仙的头颅竟缓缓转动,那双原本凝固的眼睛突然迸出骇人的凶光。
“吼——”
一声震得星宇摇晃的怒吼从碑面传出,贪劫仙图中的税符骨链突然活了过来,链节上的符文如星火般亮起。这条由仙骨与税符炼化而成的锁链猛地从碑面冲出,化作一道贯穿虚空的金光,链端的骨刺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刺向苍穹。
“凶神何在?!”
怒吼声中,整座九坟琴碑剧烈震颤,碑顶的燧人凿虚影突然亮起,一道赤红的火光顺着碑面流淌,将六幅受刑图映照得如同活过来一般。嗔劫仙图中的玄冥棺剧烈晃动,棺盖缝隙中渗出的寒气突然化作无数冰箭射向四周;痴劫仙图里的脐带绳疯狂扭动,星髓竟在绳索的拉扯下脱离碑面,化作一颗跳动的血球;慢劫仙图中的伞骨碎片突然重组,变成一柄倒悬的骨伞,伞下渗出的腐朽之气瞬间侵蚀了方圆百里的星空;疑劫仙图中的琴身残骸发出刺耳的共鸣,音波化作有形的利刃,将虚空切割成无数碎片;恶劫仙图里的火焰再次燃起,这一次竟化作一条火龙,顺着税符骨链的轨迹冲向前方。
六道劫威在此刻同时爆发,整个星域都被恐怖的能量笼罩。噬法碑上的饕餮虚影张开巨口,开始吞噬周围的星辰;玄冥棺上的青铜钉全部竖起,棺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脐带绳两端的肉瘤越涨越大,隐约能看到里面包裹着蜷缩的胎儿虚影;骨伞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伞面渗出的黑气中浮现出无数痛苦挣扎的面孔;琴音与龙吟交织,化作一曲撼动神魂的刑乐;燧人凿虚影上的火光越来越亮,仿佛下一刻就要凿穿这方天地。
星海慈航的残识在碑前剧烈晃动,袈裟虚影上的破洞越来越多,仿佛随时都会溃散。“劫起...缘灭...”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万古轮回...终要在此了断...”
税符骨链仍在虚空中狂舞,链端的骨刺一次次刺向不同的星域,每一次穿刺都让虚空泛起涟漪,仿佛在寻找着某个隐匿的存在。贪劫仙的怒吼在星宇间回荡,那声音里除了滔天的恨意,竟还藏着一丝跨越万古的悲凉——仿佛他与那“凶神”之间,有着一段足以让仙神泣血的宿怨。
九坟琴碑的碑体上,六劫刑仙的受刑图仍在不断变化,那些原本凝固的痛苦表情渐渐变得狰狞,仿佛要冲破碑石的束缚,将那场延续了无数岁月的刑罚,在这一刻推向最终的审判。而碑顶的燧人凿虚影,正缓缓落下,凿刃对准了碑面中心的空白处,仿佛要在那里刻下最终的结局。
星域深处,传来隐约的雷鸣。那不是自然的天象,而是某种庞然大物苏醒时的心跳。税符骨链突然剧烈震颤,链端的骨刺猛地转向某个方向,贪劫仙的怒吼再次响起,这一次竟带着几分近在咫尺的狂喜: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