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六年四月十七夜,碎玉轩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斑驳竹影。林若曦倚在炕边,望着承欢腕间随呼吸起伏的银锁,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瓦片摩擦声。她指尖一颤,攥紧了帕子——是绿珠惯用的夜行暗号。
“小姐,”绿珠掀开暗格钻进来,黑衣上沾着夜露,“年妃服下您的安神丸后,巳时末遣玛瑙去了翊坤宫后巷,奴才跟着瞧见……”她忽然掏出半块烧焦的绢布,“这是从灰烬里抢出来的,您瞧这纹章。”
林若曦借着烛光望去,绢布边缘的焦痕间,隐约可见八爷府的竹节纹。她想起白日里年妃袖口的红绳,指尖划过绢布残片:“可看清接头人?”
“蒙着面,左腕有刀疤。”绿珠压低声音,“奴才听见他们提‘端午宴’和‘星护格格’,像是要……”
话音未落,门轴忽然发出轻响。林若曦立刻吹灭烛火,反手将绿珠按在暗影里。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上投下道明黄衣角——是雍正的龙纹靴。
“朕知道你没睡。”雍正的声音带着夜露的凉意,指尖划过烛台,“绿珠,去守着院门,朕与格格说些体己话。”
待绿珠退下,林若曦点亮琉璃灯,见雍正眉心紧蹙,手中捏着卷密折:“年羹尧的折子,你看看。”
宣纸展开,“病体难支,恳请卸甲归田”的字迹刺得人眼疼。林若曦忽然想起年妃白日里的癫狂,想起绢布上的八爷纹章,忽然轻笑:“皇上可知,年妃后巷接头时,提了‘端午宴’?”
雍正猛地抬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朕让傅恒查了,端午宴的护军换防名单,今早落在了翊坤宫。”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腹触到她掌心的薄茧,“明日朕带你去畅春园,承欢也一并去,紫禁城的风……太急了。”
林若曦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忽然想起张晓在现代看的历史书——年羹尧之死,从来不是偶然。她忽然起身,从妆奁里掏出个檀木匣,里头躺着枚刻着“曦”字的玉戒:“皇上可还记得,若曦姐姐说过,紫禁城的墙能挡住风,却挡不住人心?”
雍正凝视着她,忽然将她搂入怀中,大氅上的龙纹蹭过她的月白旗装:“朕挡得住。”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只要你在,承欢在,朕的江山……便塌不了。”
与此同时,翊坤宫的暖阁里,年妃盯着案上的残烛,指甲深深掐入紫檀木桌。玛瑙跪在地上,腕间的红绳滴着水——刚从后巷冒雨归来。
“废物!”年妃猛地将茶盏砸在她脚边,“半块绢布都抢不回来,你拿什么向八爷党交代?”
玛瑙抬头时,脸上已被碎瓷划出道血痕:“娘娘息怒!那林若曦的丫鬟太警觉,奴才瞧见皇上进了碎玉轩,怕是……”她忽然瞥见年妃腕间的红绳,“娘娘,您服了她的安神丸,会不会……”
“不过是嗜睡的药,能奈我何?”年妃忽然冷笑,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倒是你,明日去御膳房,把这‘醉心散’掺进承欢的点心——林若曦不是护着那丫头吗?我倒要看看,她疼不疼。”
次日卯时,畅春园的晨雾尚未散尽。承欢攥着新做的青燕风筝在小径跑跳,红绒花扫过带露的草叶,惊起几只灰扑扑的野鹌鹑。林若曦望着孩子身后的雍正,见他身着石青常服,腰间别着她昨夜塞的艾草香囊,忽然轻笑。
“姐姐快看!皇上伯伯的风筝飞起来了!”承欢忽然驻足,指着天际的青燕——竹骨银铃在风里晃成小点,尾翼的云纹隐约可见。
雍正转身时,靴底碾过湿润的泥土,指尖捏着朵沾露的蒲公英:“承欢的风筝线该换了,瞧这绳结……”他忽然蹲下身,替孩子理顺缠在腕间的线,“是不是又缠着巧慧姑姑熬夜做的?”
承欢立刻红了脸,往林若曦身后躲:“皇上伯伯不许告诉巧慧姐姐!她总说风筝要晒太阳,不能抱着睡……”
林若曦轻笑,指尖划过风筝边缘的暗纹——那是她照着十三爷兵书补的“燕行阵”。她忽然瞥见雍正发间的露珠,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拂去:“皇上昨夜是不是又看折子到子时?”
雍正一怔,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腕间的素银镯:“朕在想,年羹尧称病,怕是要逼朕先动他。”他忽然望向远处的湖水,“你说,若十三弟还在,会怎么选?”
林若曦望着水面倒映的青燕风筝,忽然想起十三爷在养蜂夹道写的“唯愿承欢,一生平安”。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子:“十三爷会说,皇上心里早有答案,不过是缺个说‘值得’的人。”
雍正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忽然想起她初入宫时,抱着承欢站在碎玉轩廊下的模样——像棵在风雪里扎根的梅,看似柔弱,却能护着枝头的花苞。他忽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便是那个‘值得’。”
承欢忽然举着风筝跑过来,银铃响成串:“姐姐皇上伯伯快看!青燕追上蝴蝶了!”她忽然踉跄半步,风筝线从手中滑落,“哎呀!风筝掉湖里了!”
林若曦立刻上前扶住孩子,触到她掌心的冷汗——比往日凉了许多。她忽然想起绿珠昨夜的密报,指尖猛地攥紧承欢的手腕:“承欢告诉姐姐,今早吃了什么?”
承欢眨着眼睛,从袖中掏出块玫瑰酥:“是玛瑙姐姐给的,说吃了会梦见青燕……”
“别动!”林若曦立刻扣住孩子的手腕,望向雍正时,眼底已泛起慌乱,“是醉心散,皇上快传刘院判!”
雍正脸色骤变,立刻抱起承欢往暖阁跑,衣摆扫过路边的蒲公英。林若曦跟着跑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苏培盛带着御林军赶来,手中攥着封染血的密信:“皇上!翊坤宫搜出年妃与八爷党的密信,还有……”
“先救承欢!”雍正的声音带着颤抖,将孩子轻轻放在榻上,指尖抚过她渐渐发白的小脸,“刘院判呢?!”
林若曦强撑着冷静,从袖中掏出解药用的银针,针尖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皇上按住她的手腕,臣妾需要……”
“姐姐别扎承欢……”承欢忽然呓语,指尖无意识地抓着雍正的衣襟,“承欢疼……”
雍正喉间发紧,忽然想起十三爷临终前的托付,想起绿芜投湖前的信。他忽然低头吻了吻孩子的额角,声音发闷:“承欢别怕,皇上伯伯在,姐姐也在。”
刘院判冲进来时,林若曦的银针已刺入承欢虎口。承欢忽然剧烈咳嗽,吐出两口黑血,腕间的银锁忽然发出清响——是绿芜留下的护心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万幸中毒尚浅,”刘院判擦了擦额角的汗,“格格这银针之术……”
“别问了,”雍正盯着榻上渐渐转醒的承欢,忽然望向苏培盛,“年妃呢?”
“回皇上,”苏培盛跪地时,密信上的血渍滴在青砖上,“年妃得知东窗事发,已在翊坤宫悬梁自尽,临终前留了封信……”
林若曦接过信笺,见字迹潦草如狂草:“林若曦,你赢了……可八爷党不会罢休……承欢是灾星,终将……”她忽然捏碎信纸,指尖被纸角划破,“皇上,年羹尧怕是要反了。”
雍正凝视着她指尖的血珠,忽然轻笑,指腹替她擦去血迹:“反了便反了。”他忽然望向窗外的青燕风筝——不知何时已被宫人捞起,晾在廊下,银铃在风里轻响,“朕只要你和承欢好好的,便是天翻地覆……也能平了。”
承欢忽然睁开眼,望着雍正笑了笑,指尖攥住他的手指:“皇上伯伯,承欢梦见青燕了,它说……”她忽然瞥见林若曦指尖的血,“姐姐流血了!承欢给你吹吹……”
林若曦望着孩子纯真的脸,忽然想起张晓在现代写的最后一篇日记:“如果生命有轮回,愿我成为守护光的人。”此刻阳光穿过窗棂,落在承欢的银锁上,落在雍正发间的露珠上,她忽然明白,所谓命运的馈赠,从来不是改写遗憾,而是让每个灵魂,在时光的裂缝里,握住此刻的温暖。
而年妃的尸身此刻被抬出翊坤宫,鬓边的金钗坠落在地,滚进青石板的缝隙——曾经的宠妃,终究成了权力棋盘上的弃子。唯有畅春园的风,依旧卷着蒲公英,落在承欢的风筝上,落在林若曦的发间,诉说着这深宫里,比权谋更坚韧的,是人心深处,从未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