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陈观海的话语,两兄弟又互相对视一眼,口中哼一声,都没敢再发作。
陈观海看向陈潮生,询问道:“朝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陈潮生见陈观海唤他,也停下了沉思,回答道:“没有。只是加强了对各处的巡逻。”
陈观海有些疑惑地问道:“李先生……不是陛下的老师吗?而今以身镇海,陛下没有什么反应?”
陈江镇的人基本都要称李先生一句先生,陈观海也不例外。
陈潮生笑笑,说道:“即便是老师,也是千年前的老师了,哪还有那么多旧情。不妨看看这几百年来,陛下又几曾派人来陈江镇问过李先生的安好?”
陈观海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为了家族延续,陈家还是在李周身上押了重宝的,没想到竟毫无作用,
想到这,陈观海不由得叹一口气,说道:“算得再多,难算人心。”
“话说到这里,”陈观海蓦然想起什么,又询问陈潮生,“李先生究竟是个什么境界?竟然能孤身平海尽之乱?”
陈潮生这次倒是飞快地摇了摇头,看来他早已派人探查过此事:“没人知道。自李先生镇乱后,朝廷已经把李先生的相关信息列作了绝密。关于李先生的情况,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奇怪。哪怕是没了师徒情谊,朝廷也不该如此对待一个挽救大平的人物啊?而且境界这东西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秘密,不至于连同李先生的存在一起封存吧?”陈观海思考起来,想不通朝廷为何如此行事。
刚刚被陈观海凶过的陈逐波突然开口了:“我觉得李先生至少得是君子往上。半年前,李先生门前的柳絮满镇飘飞。我感受到了那絮中所蕴含的神韵,有些道的痕迹。”
陈逐波的猜测可谓是语出惊人,神通至于君子的大能极度稀少。哪怕广袤如大平,有名有姓的君子也不过几十人,而且无一不是大平守卫一方的顶梁柱。
但君子,往常都是被朝廷当成宝贝疙瘩供着的,怎么会如此对待李周先生?
“君子?”虽想不通朝廷的逻辑,但陈观海听过陈逐波的分析,还是有些凝重地点点头,“逐波的说法不无道理。实际上,那日我也有感受到那絮中的神韵。只不过,我感受到的是法的痕迹。”
一些飘絮竟能让不同的人体悟到截然不同的方向?
陈家四人一时竟有些凝滞——那李先生的境界得高到什么层次去?
“看来,没让桃枝早些跟着李先生学习,倒是我们的失策了。”陈观海有些怅然。
身已近道的君子沟通天地威势,言语间是实打实地口含天宪。而这个天,已经不是世俗中所公认的朝廷,而是以万物为刍狗的天道!
可以说,君子的话语,哪怕普通人听了,也能增加些对道的理解,更不必说以道为毕生追求的修士了。
而今,却让陈桃枝错过了这个机缘,着实有些可惜。
陈逐波倒是乐观,对陈观海说道:“大道横平,各有机缘,不必介怀。”
陈潮生也附和:“失之东隅,采之桑榆。逐波这点倒的确没说错。”
就连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陈海平也跟着点头,宽慰陈观海。
显然,他们对陈桃枝的信心极足。错过这个机缘,最多只是减缓了陈桃枝成长的速度,影响不到她成长的高度。
听得众兄弟宽慰的陈观海心头终于一快,想到自家小闺女的天资,面上也露出了微笑:“说的也是。”
“话说起来,昨天到现在都没见到桃枝……”说起陈桃枝,陈观海突然想到此时正是陈桃枝练剑的时候,却没听到后院舞剑的动静,有些奇怪。
于是,陈观海唤了一声家里的佣人:“冯管事,桃枝没在家吗?”
依言出现的冯管事手托一张纸条向陈观海走来,回答道:“桃枝小姐昨日清晨将此字条给了我,要去体悟剑法玄妙,不许我们打扰。这字条说是待您问起时再给您,然后就提剑去隔壁李家院子了。”
陈观海有些疑惑地接过冯管事递来的纸条。
纸条向内对折,掩了里面内容。而冯管事作为有分寸的下人,也的确没敢拆开看。
拆开纸条,好看的簪花小楷映入陈观海的眼帘——正是陈桃枝的手迹。
剩下的兄弟三人也凑上前,一起阅读上面的文字:
“玉宇澄清,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时节。出去玩了,不必寻我。”
剑仙陈桃枝哪怕是在老爹面前,也是一贯的潇洒。
陈观海眉头紧皱,将手中的纸条捏出了极深的褶皱:“这等关键时候,自己跑出去,真是不知利害!”
陈家三兄弟看出陈观海这次是动了真怒,皆是默然无语,不敢接话。
虽然陈观海生气,但也有些无可奈何。昨天到今天,已经一日的时间,此时去寻陈桃枝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只好吩咐下去:“多派些人手出去,找一下小姐。”
“是。”冯管事得了命令,就要出去吩咐。
“等一下。”陈观海突然又说道,让冯管事住了身形。
“找到后远远跟着就行,暗中保护,不要被她发现。”终归是自己最喜欢的女儿,陈观海的怒气永远撒不到陈桃枝的头上。
“是。”冯管事又应了一声。顿了一下,见陈观海没有其他命令,这才快步离开。
吩咐过后,陈观海才把头扭过来,同众兄弟继续商议下个阶段家族的布置。
……
秋日的阳光穿过叶间的缝隙,照在李闲肩挎的囊星上。
今早出发前,他装作从储玉中拿出这书箧,背了起来。
军中下发的储玉自然是要归还的,只是目前联系不到陈烁他们,李闲只好先自己收着。
但这等乱时,一个少年怀玉在身,被有心人看到,又少不了麻烦。
因此,李闲将囊星化作正常大小的书箧,内部放些东西,掩饰储玉的存在。
李闲的身影一前一后地围着两个小家伙,兴致高昂地在前面探路的是裴掠火,牵着李闲的袖子亦步亦趋的是汪槐米。
李闲知道伤痛不能靠安慰抹平,这种东西只能交给时间。
李闲慢慢走着,却突然开口说道:“以后你和裴掠火一样,跟着我就好。”
但想到李先生嘱咐自己游学的事宜,李闲又觉着自己的说法有些不妥——山高路远,哪能真带着两个小家伙冒险。
于是他又补充说道:“而且我有个师兄,人很好,书也教的好。”
汪槐米没听懂他这生硬的转折,只是紧盯着地面的头轻轻点了点,幅度很小。
李闲没注意到汪槐米的动作,见她依旧沉默,便又说了一句:“打起精神,你还欠我两顿饭呢。”
汪槐米抬头看了一眼肤色黝黑的少年,阳光穿透密林洒在他的肩膀。
少年让让身子,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
于是阳光便错过他的肩头,照在了汪槐米身上。
汪槐米发现自己自从昨天之后便总是想哭,这时竟然又有泪水糊住了自己的眼眶。
“嗯。”汪槐米这次重重地点头,不敢让少年看到自己的悲伤。
堂堂女侠,还是将来要攀登武道巅峰的女侠,总是被别人看到自己哭鼻子算个什么事。
“闲哥,前面有车马!”前方突然传来裴掠火的叫喊声。
李闲眼前一亮。
从这里到陈江镇的路途可是真的不近,哪怕是离裴家村也得有几日的路程。若能趁一下前方的马车,节省些时间自然是好的。
李闲当即握了汪槐米的小手,带着小丫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