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好好好。妈你说得对,就该让淼淼好好歇会儿,我这脑子啊,真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淼淼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哈,舅舅舅妈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舅舅端起酒杯跟沈淼沄赔罪,只见他脖子一仰,干脆了当一口闷完,那豪爽的样子,边上的舅妈拦都拦不住他。
夫妻多年,舅妈一下就看出了他是借机多喝口酒,气得狠狠掐了掐他的大腿。
舅舅舅妈自然没有“劳役”沈淼沄的意思,只是偶尔口快,犯了中国家长的老毛病。沈淼沄没将这一小插曲放在心上,连忙摆手,心情倒是因为虞奶奶的维护而开心了两分,见舅舅疼得呲牙咧嘴,更是欢乐不少。
“哪有,子书子墨功课落下了,我也是不肯的,监督一下而已,没事的。”
她举起装着白开水的杯子回敬了舅舅。而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子书子墨,没想到这还能峰回路转一波,龙凤胎的他俩神同步地将头磕在了餐桌的边缘上。
星耀之家的四个弟弟妹妹均是省心的,最让人费心的林棕榈也有南知意盯梢,是以无人见识过辅导作业的沈淼沄。
可这子书子墨就不一样了,以前在舅舅舅妈上班时,沈淼沄这个长姐就承担起了看顾孩子的责任。平时淡淡的一个人,一监督起他们学习来就活脱脱换了个人,严肃不说,冷起脸来,那飘着冷气的眼神让皮实的两人也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将屁股坐烂。
这就算了,一旦出错,罚抄是最基本的,怕就怕在沈淼沄会举一反三出题这一招,在不变题型的情况下能连出十几二十道新题,直到他们练会这一类为止。
“怎么撞头?太久没见,对我陌生了?”沈淼沄左手端碗,右手举筷,没被碗遮挡住的眼睛似有水波在流转,下垂的眼睑半遮乌黑的瞳仁,幽幽的声音里竟被两人听出一丝威胁。
“不敢不敢,姐,我超想你的。”
“就是,我们就是太想你了。”
最后还是虞奶奶出声布令:“好了,淼淼吃完饭先跟我去房间聊聊,你们先学自己的。”
这便是沈淼沄来这一趟的原因,她应下:“嗯。”
饭后,不待消食,沈淼沄就跟着虞奶奶走进子墨的房间,也是原先沈淼沄的屋子,如今已是大不相同。这些日子虞奶奶都住在这儿,子墨则又和子书挤在了一个房间,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
见虞奶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沈淼沄主动牵住了她的手,感受到了她手上已松驰的皮肤和常年温热的掌心温度,心软着说:“阿婆,你和我回去吧,我能照顾你。”
“哼,我不指望你,我就等文东回来,她回来我才回去。”
“别和我闹了,人文东姨歇个假,我照顾你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弟弟妹妹也都回去了,你不想他们吗?他们可是跟我天天念叨你呢。”
“真的?”
“真的啊,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也不回。”
任性的虞奶奶越活越像个老顽童了,沈淼沄额头上的青筋险些给她气出来,但仍是心平气和:“......虞女士,请说出您的诉求。”
虞奶奶见状,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拐弯抹角了,而是直截了当地指出:“你不能读医学,不能读欧江大学,我要你去北坞。”
这正是她们之间冷战的导火索,沈淼沄原本以为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虞奶奶会改变想法,没想到她依然如此固执己见。沈淼沄一口回绝:“不行。”
似乎早就料到了沈淼沄的反应,虞奶奶并没有和沈淼沄继续争论,而是掀开被子,做出要躺下的样子,同时还丢下一句话:“那就让我老死在这个屋子好了,你也请回吧。”显然,虞奶奶是想用这件事情来逼迫沈淼沄就范。
可沈淼沄不是没有心的石像,十三岁的她亦会委屈,于是不管不顾地扯住了虞奶奶。
“你明知道我心疼你,还非这样让我难堪。我们就不能各退一步吗?”
虞奶奶摆好了枕头,斜睨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问道:“那你要退哪儿?”
无论是改专业还是换学校,沈淼沄是一步不想退,可话是自己说出的,自知无理,她也噎住了一瞬才道:“不退。”
“那不就成了。”
“不成。”
“现在是你在和我闹。”
既如此,沈淼沄只好改走温情路线,她坐在了床沿,握住了虞奶奶的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阿婆,我真不想离你那么远。人家不都说了女孩子要离家近点嘛。”
“多落后的观点啊,我要是遵循这种观念,你妈当年还能飞那么远去?淼淼,女孩子就该多看看世界,你应该看遍世界,而不是把自己禁锢在我身边。听阿婆的话,你还小,未来有多广阔,是要一步步去走踏实的。梦想是你的,女孩子要像鹰去翱翔,不该为了我去牺牲。”
虞奶奶轻轻地抚摸着沈淼沄的头发,句句发自肺腑,不愿沈淼沄一意孤行。
她语重心长地说:“你说得好听,跟我说什么以后也不会放弃数学,我还不了解你?真当你接触到那个专业,你会拼了命地去汲取知识,医学不比数学浅显,你又如何能忙里偷闲,难道你真的心甘情愿让未来的生活与所热爱的毫无关系吗?”
阿婆的眼睛已经不再年轻,眼角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瞳孔的颜色也变得浅淡,眼白略微发黄,处处是岁月的痕迹,目光却温柔而坚定。凝视着虞奶奶的眼睛,扪心自问,沈淼沄诚实地摇了摇头。
“可是——”
“不用担心我,你看,多少年过去了,我多积极地配合医生啊,医生都夸我保持的好,说不准我能创造医学奇迹呢。你就走你的路,阿婆跟你保证,我要活得长久,要死也不能死在这病上。”
“呸呸呸,瞎说,哪有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活到一百二十岁。”
“那你答应我了,要重新选,从心选。”
“我哪还有不答应的余地?话都让你说完了。但是我都参加夏令营了,这不是说不上就不上的。”
“谁让你去的,我早就说了让你选北坞的,你非不听我的,让你爸想办法去,他不是去欧江大学讲课了吗。”
杠归杠,一想到后续的麻烦流程,沈淼沄懊恼地抓了抓头,佝偻着背,默默吐槽了一句:“烦人。”
“你才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