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长廊浮动着消毒水的气息,白炽灯管亮起清冷的光。周方沂将最后一件衣服叠齐整,放进要交给阿梅的袋子里,目光掠过身旁垂首不语的少年。
南知意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边沿的防撞条,指尖被塑料棱角压出淡红的印痕。
“让我去送吧。”
见此情状,翟青木轻拍少年单薄的肩胛,从周方沂手上接过沉重的袋子,想让周方沂和南知意好好聊聊。
本还想教训孩子的周方沂,看到他这副模样,便也舍不得再过多苛责他任性出走的事。
怎料等到翟青木堵到阿梅母亲,交送完袋子回来,周方沂和南知意还是没有对话。
在翟青木的牵领下,南知意顺从地坐在二人中间。翟青木轻轻将手搭在他肩上,安慰性地握了握,说道:“你在想什么?可以和我们聊聊。”
“你们会觉得我太孩子气了。”南知意摇摇头,不愿说出心中复杂的思绪。
翟青木轻碰他剃短的寸头,笑说:“谁说孩子气不好了,孩子气不该被定义为贬义词。”
目光投向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病患和家属,人影穿梭间又是百态,生的喜悦,死的悲痛,体察各人的脸上各色的情态,恍然间,南知意似是经历了一世的沧桑。尽管他并不是一个哲学家,但他却不断地在回溯过去,思考着生活的真谛究竟是什么。
“我只是觉得好无力。我能帮他们一时,却帮不了他们一世。不是我善心大发,作为血缘上的哥哥,我比他们先一步,体验了窒息的家庭关系,是妈妈带着我逃了出来。刚出生的他们又将面临着什么日子?像南风这样的人,即使再拥有孩子,真的会有所改变吗?”
南知意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试着与人感同身受,可这样的特质往往会带来更大的伤害——太过于敏感,太过于在意别人的痛苦,以至于有时候他会被这些情绪所淹没,无法自拔。
这让周方沂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过去,想到了过往曾失去过三个孩子的痛。她这么拼命想留住一个,可无论她怎样努力,最终都未能如愿。三次胎停育的阴影蛰伏在内心深处。或许,她与“母亲”这个身份真的是命中注定无缘吧。
是啊,最不配拥有孩子的人却轻易得到,所以从不珍惜,即便那是最鲜活的生命。
周方沂喃喃自语:“有时候天意就是这么捉弄人,苦求孩子的人得不到,将孩子作为附属品的人又自私自利。”
“周姨,对不起,惹你伤心了。”南知意知道周方沂的这段过往,顿感说错了话,心中懊悔不已。
周方沂却释然地笑了。
“知意,都过去了,换个角度想想,老天又很公平,把你们五个送到我身边。如果当时的我一直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无法自拔,恐怕也不会有今天这个节目的机会。”她的话语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流淌进南知意的心里,“很多时候,命运就像一艘船,会带你驶向不同的道路。而真正的掌舵人,只有你自己,他们未来也会有他们的路要走,你只需要掌握好你的方向。我们说到底,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这长长的话语里,是周方沂对南知意的开解。翟青木嫌她说啰嗦了,给她精简概括了一番:“你周姨呀,说那么多,就是想表达一点,没有人会是谁的救世主,你更不会是那两个孩子的。你的无能为力对他们何尝不是一种尊重。善意会像蒲公英,落在看不见的地方生根发芽。”
原来,不去干预他人的人生,也是种尊重。南知意若有所思,在两人的先后开导下,渐渐又恢复了精神。
“还难受吗?”
南知意摇头,站了起来,顺势将还坐着的两人一并拉起:“好多了,让你们担心了。我们回家吧,他们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周方沂看着南知意,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她不知道南知意是否真的已经从这件事情中走出来了,还是仍然对那两个孩子耿耿于怀。
既然南知意已经提出要回家,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和翟青木无奈地对视一眼,然后拎起包包。
而留守在家的几人这才等到了电话,得知找了南知意,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知道南知意跟着警车走后,伊珝就一直在客厅守着电话,生怕错过任何消息。此刻终是能安心地在沙发上躺一会儿了,大张的四肢牢牢占据了大面积位置。
“知意哥哥太能跑了,带手机都不知道给我们报个平安。”
沈淼沄将伊珝顺势而上的衣摆往下揪了揪,盖住露出的肚脐才罢休,说:“就让他任性一回吧。”
一早上急得连口水都没喝,只顾着给星宝喂食了。楚钊铭被嘴上的死皮刺到,活动了一下身体,想去烧水。
“行了,人也找到了,我去烧个水,渴死了。”
而访客也正好掐着点登门拜访,准时叩响了门铃。
“叮——叮——”
伊珝起床时未关牢房间门,这阵铃声意外唤醒了沉睡着的林棕榈。
“谁按的门铃啊?”
伴随着这声嘟囔,她迷迷瞪瞪地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往外走。
以星耀之家的结构,从扶梯上可以将一楼的情况尽收眼底。是以,当林棕榈走到扶梯口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乐臻。
“哟,这才起床呢。”看着她那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乐臻笑着调侃道。
“乐臻阿姨,你咋来了?”
起迟了的林棕榈见到来者是乐臻时诧异抬眉。
刚进门的乐臻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和林棕榈对上了话:“来给你们录先导片啊,周导没通知你们啊?”
林棕榈不知所谓,一脸茫然,抬手压了压自己不受控制的头发,迟疑回道:“应该通知了的,吧?”
见妹妹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模样,怕乐臻觉得林棕榈失了礼数,沈淼沄出声提醒:“三木,回屋换身衣服去,让乐姨先进来坐,我去泡壶茶。”
林棕榈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hello kitty款睡衣,也意识到了穿着的不妥,赶紧应了声:“哦,我马上下来。”
正好要去厨房烧水的楚钊铭拦住了沈淼沄,先一步去泡茶:“我去就行,你们和乐姨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