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她轻轻吹开覆在额前的碎发，将最后一株花苗扶正，用竹篾仔细加固篱笆。
远处传来书院方向铜铃轻响，那是八角亭飞檐下悬挂的风铃，每当风起，便会发出清越的声响。
白星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提着裙摆穿过月洞门，绣鞋尖轻点在青石板路上，惊起几只在墙角啄食的麻雀。
八角亭里飘来淡淡墨香，季思渊身着藏青长衫，正对着石桌上的宣纸凝神沉思。
他膝头摊开的报名登记册在微风中轻轻翻动，泛黄的纸页上稀稀拉拉写着几个名字，墨迹未干，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白星注意到他眉间拧着个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狼毫笔杆，连她走近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夫君在为何事烦恼？”白星伸手理了理他肩头滑落的披帛，指尖触到他肩头微微凸起的骨节。
季思渊闻声抬头，眼底倦意未消，却仍勉强扯出一抹笑：“收拾好了吗？”
“都妥当了。”白星挨着他在石凳上坐下，目光扫过石桌上的登记册，心下了然，“现在百姓们刚从灾荒里缓过来，家中柴米尚难周全，哪还有闲钱送孩子读书？这急不得。”
她取出帕子轻轻擦拭他额角的薄汗，绣着并蒂莲的丝帕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季思渊摇头轻叹，将笔搁在砚台上：“学生多少倒不打紧，便是只有一人，我也会尽心授业。只是这学堂的运营……”
他望着远处空荡荡的教室，窗棂上糊的纸已有些破损，“从前在员外府上教书，学生的吃穿用度都有人操持，如今要自己打理，倒真是千头万绪。”
白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三间教室相连而立，斑驳的木柱上爬着几缕紫藤。
中间的花园里，假山石旁的玉兰树开得正好，花瓣落在八角亭的石桌上，与散落的宣纸相映成趣。
右侧的学生宿舍门窗紧闭，不知里面是何光景。
“这便交给我吧！”白星将登记册轻轻合上，“你只管让工人把宿舍和食堂修整好，剩下的我来操持。”
她指尖划过石桌上的砚台，沾了些墨汁在掌心晕开，“这些事难不倒我。”
季思渊握住她染了墨色的手，眉头仍未舒展：“何必如此辛苦？我寻思着雇个管事的来帮忙，也好替你分担些。”
“请人又要多一笔开销。”白星抽出手，用帕子仔细擦拭他指尖的墨迹，
“咱们如今学生少，许多事亲力亲为反倒稳妥。有那雇人的钱，不如多买些笔墨纸砚。”
她站起身，裙摆扫过石凳上的玉兰花瓣，“走，陪我去各处看看，也好合计怎么布置。”
两人并肩穿过花园，白星注意到小径两侧的石灯笼落满灰尘，青苔顺着灯柱蜿蜒而上。
季思渊抬手将垂落的紫藤花穗别到架子上，轻声道：“这园子许久没人打理，倒有些荒废了。”
“正好改造成孩子们的课间休憩处。”白星蹲下身子，捡起块圆润的鹅卵石，“在墙角搭个秋千，再砌个小水池养些鱼，既有趣味又能吃”
她将鹅卵石抛向空中，看它划过玉兰树梢，惊起一群白鸽。
推开教室的门，陈年的霉味混着淡淡墨香扑面而来。三排桌椅整齐排列，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积灰的桌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白星用指尖抹了抹桌角，看着沾上的灰尘笑道：“这些加固一下还能使用，墙上得挂些字画，既能装点又能让孩子们耳濡目染。”
季思渊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青山若有所思：“若能在教室外辟出个小菜园，让孩子们亲手种植作物，倒也是个体悟农事的好法子。”
他转身时，阳光为他的轮廓镀上金边，藏青长衫在风中轻轻飘动。
两人又来到学生宿舍，四间屋子相连，墙面剥落处露出泛黄的草泥。
最左边的浴室简陋得只容转身，蹲厕旁的青砖上长着青苔，墙角结着蛛网。
浴室外的水井口小巧精致，铁制的辘轳泛着冷硬的光，井绳已磨得毛糙。
白星转动辘轳，听着井绳摩擦的吱呀声，清澈的井水在桶中晃出细碎波纹：“这井绳得换了，再打个木架遮荫。浴室也得重新修缮，砌个浴桶，装个天窗，既通风又能让孩子们冬天也能洗上热水澡。”
她舀起一瓢水，看着水珠顺着指缝滴落，“食堂的灶台得清理，烟道怕是堵了，不过桌椅倒还结实，擦一擦还能用。”
暮色渐浓时，两人站在书院最高处的观景台上。
夕阳将远处的山峦染成金红色，余晖洒在青瓦白墙上，为这座古老的建筑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白星望着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书院得养几条狗看家护院，再养些鸡鸭，鸡蛋鸭蛋能给孩子们加餐。”
季思渊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笑道：“你倒把什么都盘算到了。只是这些事琐碎繁杂，怕累着你。”
“与你一同做事，便是累些也是欢喜的。”白星靠在他肩头，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你只管安心教书，我定能把这书院操持得井井有条。待到来年开春，这里定会书声琅琅，满院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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