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孟祈年身边最亲近的下属,吴师爷对历年来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若有一日孟祈年高升,亦或倒台,他绝对看不见第二日的太阳。
既如此,何不趁现在,为自己博一条生路?
文帝的目光停在书页中,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苏明朗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儿臣不为自己所求,只愿父皇为枉死的冤魂,求一个公道!”
柳映梨撩起衣裙,双膝一弯,俯身跪在地上。
自回皇城后不得父皇召见,她正愁没理由将罪证呈出,偏偏苏明朗撞了上来。
文帝将书合上放在一边,深邃的眼神凝着苏明朗,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无奈。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只可惜……
“此事还有谁知晓?”
柳映梨垂眸:“全程都由儿臣调查,并无外人得知。”
没有分辨出文帝的情绪以前,吴师爷的身份不能被透露出来。
殿内安静下来,林贵人在里间起榻的细碎声都能清晰入耳。
文帝沉默着没有说话,这让柳映梨大概料到几分。
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将来是要继承大魏的。
若是名声上有任何损害,对苏明朗的登基不利。
“孟祈年身为江陵关府衙,拖延救援,视性命如儿戏,当交由御史台审查。明日朕会拟旨,待查明清楚后自会昭告天下。”
柳映梨眼睫一颤,父皇果真没有提及苏明朗的罪名。
这么多年贪赃枉法再且不提,光是当年考试一案的猫腻……
孟祈年是他的人,单单包庇这一项就够了。
可是父皇没有下决策。
她没有回应。
察觉出柳映梨的失落,文帝启唇问:“你在江陵关推行的政策不错。”
“谢父皇夸奖。”
他淡淡瞥一眼苏明朗:“都退下吧,林贵人生产在即,需要好好休息。”
“是,谢父皇明察!”苏明朗俯身行礼,偷偷甩给柳映梨一个眼神,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就算铁证如山,他也不会受到惩罚。
柳映梨垂眸退下,从荣华殿出来,被苏明朗追着出来嘲笑。
“我想,你应该学习一下以卵击石的道理。”
他高高站在台阶之上,冷睨下来的眼神仿若已经是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
柳映梨厌恶的望着他,又好似厌恶望着殿内的人。
她什么也没错,什么也没说,仅仅是道士一句妄言便成了灾星祸害。
苏明朗明里暗里做了那么多错事,到头来却因为要维护储君清誉而作罢。
世道不难,难的是人心。
“我不知道的道理还有很多,不知,皇兄还能教我多久?”
她嘴角勾着,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本就是对虚情兄妹,从此以后,也不用再维护表面了。
柳映梨转身离开,看见荣华殿外面的宫道上,一架尊贵的步辇静静候着。
朦胧的帷幔之中,王皇后冷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听闻受审的消息,她害怕苏明朗出事,第一时间赶来。
好在事情安稳解决,用不着她出面。
此时凝着那只长满利齿的幼虎,王皇后默默挺着下巴,有意跟她暗自较劲。
婉贵妃怀孕之时,她变通过占卜得出腹中龙胎绝非凡类,否则也不会绞尽脑汁将其送出宫。
那一日,她在佛堂诵经。
想起柳映梨回京时的模样,金尊玉相,恍若仙人。
心里一时走神,动了些歪心思,手里的佛珠突然断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苏明朗当即就要去捡,被她制止住。
王皇后敛眸:“不要了。”
她动了邪念,想要柳映梨失去性命。
佛前不动杀心,既然她犯了戒。
那么,不信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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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宫,灯火婆娑的内殿,柳映梨靠坐在梨木椅上,冷冷望着下方。
蒹葭慌乱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
“殿下离宫的消息,是奴婢泄露给太子的……”
站在一旁的江肆微微皱眉:“可你不是一向以殿下为主么?为什么要告密?”
蒹葭低下头,凝着地板声音颤抖:“奴婢是太子拨到上清宫的,若是不听从他的指令,上面还有一位皇后娘娘……奴婢命贱,不敢反抗。”
以前,殿下忌惮她是太子的人,轻则冷眼,动辄打骂,已是常事。
蒹葭也只是做好宫女该做的表面功夫,其实很少将殿下当做自己人。
江肆沉眸一想:“这么说来,你还想将吴师爷拼命呈上的罪证,交到太子手中?”
蒹葭咬着唇点头。
怪她太笨,没有看懂书中的玄机。
江肆倒吸一口气,压根没想到蒹葭会这么做。
反观柳映梨,眉宇间的淡静似乎早料到如此。
“殿下降罪吧,奴婢绝无怨言。”蒹葭知道犯了错,将头抵在地板上,不敢解释。
“你还想留在本宫身边吗?”她问。
“奴婢……奴婢自知做了错事,不敢奢求。”
“那你可找好了去路?”
蒹葭摇头。
要是从上清宫赶出去,她极有可能被发落到辛者库。
日子会很艰难,或许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
柳映梨知道她以前受过原主的气,心里难免会有固结,想了想道:“今夜的事情本宫不会追究。”
蒹葭蓦地抬眸,泪光点点。
“你依然会是掌事姑姑,也可以在本宫跟前服侍,但若日后再犯,本宫不会再手下留情,知道了吗?”
蒹葭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嘴上直道:“谢殿下,谢殿下开恩!”
柳映梨颔首,摆摆手让她退了出去。
江肆不相信蒹葭会这么听话,担心身边会留个隐患,忍不住提醒:“殿下,万一蒹葭姑姑有什么把柄在太子手里?”
“将她留下,只是觉得日后会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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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王府。
管家将打听到的消息禀告给陈循,听闻柳映梨安然无事,默默松了口气。
“燕国那边,有寻到萧凛的踪迹么?”他问。
管家摇了摇头。
陈循知道,萧凛回了燕国再打听他的消息不太容易。
想到两人之前的合作,他不禁觉得可笑。
“殿下一意孤行,非要将他送回去。不知是真心舍不得,还是察觉到了我跟他之间的合作,意图阻止?”
管家迟疑道:“小的认为,嘉宁公主应该不会那么聪明。”
陈循望着夜色微微一笑:“是啊,可她是从什么时候变得有脑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