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时节的北地,不比郓城温暖,三更一过,冷意就顺着地砖的缝隙,往殿里爬。
宇文君安怕裴恒玉着凉,天还没亮,就和守夜的小太监要了炭火,等裴恒玉从宿醉中醒过来的时候,寝殿已经被烘暖了!
“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裴恒玉站在铜镜前,在宇文君安为他戴冠的间隙里,看到了小世子过分专注的神情。
宇文君安昨夜似乎没睡好,看着不怎么精神,眉间凝着一抹罕见的愁,好像藏了很重的心事。
“还在担心魄罗宝藏?”
裴恒玉想不出这小子还有什么可忧心的事,绞尽脑汁的宽慰他,“朕瞧你带回来的那个王睿,是个有能耐的,用不了几日,就能把被盗的宝藏给你找回来,别胡思乱想了,嗯?”
宇文君安听裴恒玉轻声软语的哄自己,跟哄小孩子似的,连眉眼之间流露出的温柔,都带着过分的宠溺,像是一种隐秘的讨好!
宇文君安的心,在顷刻间,变得冰凉!
难道昨夜陛下说的是真的?
裴恒玉真的怕自己!
那句‘小混蛋杀了朕,一剑穿胸,可疼了!’在这一刻,从宇文君安的脑子里,冒了出来,难道昨夜所听、所见不是幻梦!
那个醉酒哭在自己怀里的陛下,是真的!
“朕去上朝了!”裴恒玉拍了拍宇文君安的肩,眉宇间的英气里,浸着浑然天成的矜贵,连看向窗外的眼锋,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不!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他的陛下,怎么会怕一个亡国的皇子?
宇文君安在心底暗暗想着,拉着裴恒玉腰封的手,却一动不动!
裴恒玉看着窗外的晨阳,已经漫过了碧瓦,给候在宫门的銮舆,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芒。
再不走,就迟了!
裴恒玉拍着宇文君安肩头的手,稍稍用力,他说,“时辰还早,你回去再睡会儿吧!要是实在不放心,等朕下了朝,和你一起把王睿诏进宫,问问案子的进程。”
裴恒玉以为宇文君安在担心魄罗宝藏找不回来,但宇文君安的心,根本不在宝藏上,他想不明白裴恒玉为什么会说出‘小混蛋杀了朕,’这句话。
他坚信自己不会伤害裴恒玉,却在看不见裴恒玉的每一瞬,都觉得那句话即将成为现实。
宇文君安突然很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却固执的想要把裴恒玉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刻也不能离开!
“不要!”宇文君安突然改了主意,他拉起裴恒玉的腕子,就往外走,“安儿送陛下!”
“送朕?”裴恒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明白宇文君安在闹什么,但还来不及阻止,小东西已经把他拉上了銮舆。
骄阳如火,一身绯色的宇文君安,坐在銮舆里,紧贴着裴恒玉,他的语调儿真诚,“臣送陛下去上早朝!”
你又不上朝,送朕去早朝做什么?
难道是想入朝了?
之前不是说不入朝么?
怎么又改主意了?
裴恒玉摸不准宇文君安在想什么,但早朝耽误不得,他解开銮舆四周的流苏系带,把垂帘放下来,对跟在侧面的双喜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