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寂云走了,他带着皇帝写给裴衍的密旨,出了碧梧行宫,直奔上京而去。
皇帝应允南王世子送嫁犬戎的消息,被同时放了出去。
跪在宫门外的那些大人,一收到皇帝妥协的信号,见好就收,也散了个干净。
一刻钟后,连庭院里的秋雨,都仿佛清净不少。
裴恒玉从罗汉床上下来,他走到书架边,把舆图翻出来,随口道,“他们都散了,你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宇文君安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这些天,裴恒玉虽没叫他跪着,但在宇文君安跪下之后,裴恒玉也没叫他起来。
所以,在宇文君安起身的时候,他的膝盖以下,全是麻的。
血液乍然回流,麻木的双脚,像踩在针板上,疼得宇文君安难以吃力,竟险些摔倒。
但裴恒玉装作没看见,他没理歪歪斜斜的宇文君安,只把矮桌从罗汉床上挪开,将大盛的舆图,铺在了罗汉床上。
趴在御案上的小白龙,一下子就跳了上来,语气强硬,“不能让宇文君安走!”
“圣旨都已经下了,”裴恒玉的指尖儿,点在京都的位置,他说,“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圣旨下了,还能再追回来。”小白龙说,“但如果没有宇文君安,日日为你渡灵力,你的梦魇之症,怎么办?”
“那是从前!”点在京都的指尖儿,径直往上移,滑到了甘城,裴恒玉不以为意道,“说来也奇怪,此次重伤之后,体质竟然发生了变化。之前的夜寒之症,突然就消失了。这三日,宇文君安受罚,并没有为朕渡灵力,朕也不觉得冷。至于梦魇……好像不治而愈了!”
好了?
小白龙眼睛咕噜噜转,该不会是自己喂给主人的龙血,起了效用吧?
但这个功,小白龙不敢邀。
若是让主人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渊源,它就完蛋了。
什么?
陛下好了?
刚扶着罗汉床的边沿儿,站直身子的宇文君安,偷听到这一句,险些惊得又跌回去。
如果陛下的梦魇之证好了,宇文君安忍不住想,那就不需要他为陛下渡灵力了,那以后……他是不是近不得陛下的身了?
这样看,陛下让他送嫁犬戎?
到底是希望他,带着魄罗宝藏回来,还是希望他私吞了宝藏,再也不回来呢?
宇文君安的一颗心,像坠入了冰窖,从里到外,都透着冷。
“好了也不成!”小白龙转了转眼珠儿,又说,“人皇就算不为自己,为了整个人间,也不能让他走!”
“这话怎么说?”
裴恒玉的指尖儿,继续往上滑,缓缓穿过青离草场,点在了突厥王庭。
“若云山庄那夜,人皇可是猜到了,”小白龙两步爬到突厥王庭的位置,占据着裴恒玉的视线,道,“那个能操纵煞气的黑斗篷,就是姜雪心。她的煞气,已经强大到,除了宇文君安,没人能制得住的地步了!一旦宇文君安走了,人皇身边,可没人能制住姜雪心!”
“上次是,朕鲁莽了,”裴恒玉的手指,在突厥王庭和浑河南岸边,来回滑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嘴上却说,“下一次,朕可不会以身涉险。”
“如果是险境自己找上来呢?”小白龙道,“如果姜雪心为了挑起天下纷争,特意跑来杀人皇呢?毕竟人皇一出事,天下必将大乱。天下大乱,才有更多的煞气。”
“那就想别的办法,”裴恒玉收回手,他解开外袍的扣子,说,“这世上,能遏制阴煞的,应该不止有灵力!”
“人皇是说……”小白龙突然想到了什么,龙脸上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变成了恍然大悟,“原来人皇早有准备!也就是说,哪怕没有魄罗宝藏一事,人皇也想好了,让宇文君安去送嫁?”
裴恒玉没说话,在小白龙和宇文君安眼里,算默认。
一人、一龙同时静默了。
片刻后,小白龙像是突然想明白了,突然道,
“人皇不会是在考验宇文君安,看他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到底会不会私吞魄罗宝藏吧?”
是考验么?
扶床而立的宇文君安,已经听得浑身发冷,原来他的猜测没有错,他一心相待的陛下,早在三日前,在文京越哭诉他假传圣旨,软禁朝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设计,让他去送嫁了。
亏得他还信心满满,觉得他的陛下不会相信文京越的话,原来一直没看清形势的,是自己!
同样,陛下把魄罗宝藏交给他去取,也不是信任他,而是在考验他!
那么,他这一颗真心,到底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