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位高，常在御前，深知皇帝不是庸懦的性子，若在平日，遇上这样的境况，裴恒玉要么允准，要么斥责，早就发话了，断不会这样一声不吭，由着身边之人，喋喋不休。
他悄悄抬头，往皇帝身上瞧，却正对上大太监双喜冷厉的眼，眼锋锐利，浸着森森的寒意，成国公似是被蛰了一下，又不得不规规矩矩收回目光。
远远的跪在宇文霜月后面的玲珑姑姑，也抬了眼。
刚刚，似乎有巫族的灵力，一晃而逝，她刚一察觉，又陡然消失，仿佛从未发生过。
玲珑姑姑的视线，在皇帝、宇文君安、双喜等人身上，一一掠过，却又再也探查不出分毫！
“宇、文、君、安，”裴恒玉一字一顿，“你、还、活、着？”
“陛下莫急，”宇文君安迎上裴恒玉的目光，道，“公主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必可保全性命，公主体弱，已经去请太医了，依臣之间，可先命府医，为殿下清理伤口！”
“活着，”裴恒玉似是听明白了，眼里却是宇文君安看不懂的执拗，他嘴唇翕动，“一定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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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恒玉坐在外间，隔着垂帘，府医为文惠清理外伤。
擦拭的血水，被一盆又一盆，端出。室内充斥着血腥味儿，宇文霜月不顾脏污，剪开文惠染血的衣裙，接过丫鬟洗净的帕子，亲自擦洗。
成国公守在门前，不敢入内，更不敢离开。
前来贺寿的宾客，不宜再吃酒，也不能走，依着身份，站满了院子。
夜色尚薄，院子里的灯笼，被风吹动，晃着虚影儿。
崔寂雷与柳复礼交好，并立于廊下，看着丫鬟、婆子在他们眼前，进进出出。
柳复礼没有官职，远远瞧着里面的人影儿，问，“皇上身边那个，哪儿来的？”
崔寂雷避着灯影，尽量把自己隐入黑暗。
桐城的差事，他办砸了，皇帝念着他兄长的功劳，没有怪罪，但崔寂雷心里虚！见着皇帝就想躲，生怕裴恒玉怪罪他。
他瞟了一眼宇文君安的脸，就知道柳复礼在打什么鬼主意，翻了个白眼，道，“那可是里面那位的心尖儿宠，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柳复礼被说中心事，也不恼，苍白的面色，透着虚，依旧笑着，“皇上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
崔寂雷斜了他一眼，“男人嘛，不花心，才奇怪！老周待你如何？你还不是在若云山庄，悄没声的藏了人？”
崔寂雷瞧着柳复礼那眼睛不住的往里面瞟，冷笑道，“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那是皇上要护的人，疯魔了？你动他！”
柳复礼笑而不语。
崔寂雷叹了口气，怕他真上了心，闹出什么动静来，又劝，“别想了，自从归京，就留宿宫中，皇上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若不是今日这意外，你连人你都见不到！”
崔寂雷用手肘，撞了一下对方的胳膊，问，“白日里同你说的，可过了心？等到桐城的人来了，我弄出点儿什么事儿，上面当真不会怪罪？”
柳复礼的眼睛，依旧黏在宇文君安身上，心里盘算着那人的身份，话却是听进去了，他问，“你想弄出什么事？”
“兄弟我九死一生，”提到桐城，崔寂雷袍袖下的拳头，都硬了，他道，“千里迢迢跑回来，如今到了咱们的地盘儿，这口恶气，可不能叫我一直压着！”
“别让长公主家的知道，”柳复礼终于舍得收回视线，伸手去拉崔寂雷腰间的玉坠子，“那小子一根筋！”
崔寂雷抬手拍开他，救回自己的坠子，“你藏在山庄里的人，老周可知道？”
柳复礼对他的冷脸，不以为意，今日招待宾客，他手上没零嘴儿，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逮着什么都想抓。
“哎，山庄里的，你若喜欢，分你便是，拿这点子事儿，威胁我，可就不够意思了！”
崔寂雷盯着他眼下的乌青，冷笑道，“谁稀罕你那些人？我什么性情，你还不知道？你也别一味糟践自己身子，我可告诉你，身子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再说，你阿姐知道了，也是不喜的！”
柳复礼的心气儿，似是被磨平了，连提到阿姐，也不发怒，只低眸看着淡漠的灯影儿。
崔寂雷最恨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更狠的话，赶着就要出口，忽觉眼前一亮，两只极亮的八角玲珑灯，闯进视野，后头跟着数个丫头，穿过垂花门儿，鱼贯而入。
被丫鬟搀着，身着宝蓝色锦衣的老太太，正是今日的寿星——柳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