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裴恒玉眼前的景物再度清晰时,入目的是一座古城,裴恒玉遥遥望去,城门上的石刻,清晰可见。
凝望着城墙上苍劲有力的大字,裴恒玉不解的问,“这是……甘城?判官带朕来甘城做什么?”
甘城位于西北,是大盛北疆第一重镇,由卫将军崔寂云镇守。
即使沦为阶下囚,裴恒玉也不曾动用虎符,调二十万边军驰援上京。
因为北疆之外,生活着一个叫犬戎游牧部落。
四年前,草原强敌,突袭犬戎,他们遣使臣入京,求大盛相助。裴恒玉遣二十万大军远征草原,保全了犬戎一族的性命!
但,游牧部落,生性凶残,裴恒玉不但不期望他们能知恩图报,反而时刻提防他们趁人之危!
判官道,“这是一个月前的甘城!走吧!去看看!”
白龙化了形,再不肯挂在龙袍上,它缠上裴恒玉的小臂,像个装饰。
入了主街,走在前面的判官大人,就停了下来,立了片刻,等裴恒玉的魂魄,跟上来,缓缓侧开了身。
一口直径八尺有余的大锅,被碗口粗的铁柱,架在路中央,锅中热气腾腾,下面柴火烧得正旺。
这是什么?
还没等裴恒玉的魂魄,飘过去,“吼……”
伴随着巨吼,一只虎面狮身的白色凶兽,迈步从铁锅一侧走了出来。
铜铃般的眼睛,盯着裴恒玉的方向,满是戒备。
裴恒玉一惊,这是狮虎兽!裴恒玉问,“它,怎么会在这里?”
黑脸判官负手而立,幽幽道,“龙运元年,人皇遭人暗算,身陷囹圄,于困顿之中,传下密诏,命崔寂云率二十万大军固守甘城,防御外侮,不得还朝勤王。”
“是”裴恒玉道,“是朕命卫将军镇守北疆,奉宇文君安为新皇的!”
说话间,一团人影儿,从铁锅之后,跌了出来。
那人影儿被蓬乱的污发,遮住了面部,踉跄的身子,左摇右晃,脚下的锁链,在推搡之间,哐啷作响。
“这是谁?”裴恒玉蹙眉,“判官大人,把朕带到这儿来,是看他的么?”
狮虎兽纵身一跃,便朝那人扑了上去!锋利的牙齿,咬向颈间皮肉。
那人抬臂挡住了狮虎兽的白牙,残破不堪的甲胄,被咬透,鲜血顺着小臂,往外流。
然而,那人似乎感觉不到疼,他抡起另一只拳头,狠命砸向兽头,一声又一声,震颤耳膜!
那狮虎兽却好似铜皮铁骨一般,凶悍异常。晃动着大脑袋,撕扯那人的皮肉。
在撕扯之间,一块铜牌,从那人腰上滑落,‘当’的一声,落在了地面。
裴恒玉细瞧,铜牌的正面,刻着一个字,是‘安’。
这铜牌,裴恒玉认得!
是崔寂云出征前,裴恒玉亲手为崔寂云系在腰间的,这个人,是大盛的卫将军——崔寂云?
“同年秋,西北大旱,颗粒无收。”黑脸判官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有些缥缈,“季氏当家人——季成远弄权,断了崔寂云的粮饷。”
“你说什么?”裴恒玉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已经看不出面目的人,“季成远他疯了吗?不给北疆驻军军粮?”
“没有军粮,”黑脸判官的声音越发缥缈,却仿若千斤重锤,砸在裴恒玉的心上,“二十万驻军饿死大半。剩下的兵士,怕客死异乡,相互串联,偷跑回乡,最后,甘城剩下的驻军,不足两万。”
“两万?”
乌云压了下来,裴恒玉的耳边,都是轰鸣,判官的话,仿若远在天边,又近在耳畔,“犬戎王吉吉丹,于此时,率兵入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寂云哥哥!”裴恒玉听不下去了,他扑过去,去撕扯狮虎兽的头颅,然而,魂魄形态的手,只穿过了狮虎兽花白的皮毛,什么也没抓住!
裴恒玉不甘心,又去打狮虎兽的头,但魂魄形态的拳头,也不过是一道虚影,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崔寂云剧烈喘息,他的胳膊,被狮虎兽扯下,甩进了铁锅。
“不······”裴恒玉大喊,他的声音,没有人听到,可狮虎兽的吼叫,震耳欲聋!
狮虎兽又扑上去,失去一条胳膊的崔寂云,在搏斗中脱了力,又被那畜生,扯掉了一只腿!轰隆隆,天雷滚滚,乌云压下来,空中下起了雨。
雨水冲刷着鲜血,裴恒玉泪流满面,
“不要······”
裴恒玉大喊,银色的发丝在冷雨里,染上了悲戚。
裴恒玉登基之前,是在军营里长大的。
而带他的那个人,就是崔寂云。他说想学武功,崔寂云带他扎马步。他说想学兵法,崔寂云带他读兵书。他第一次出征,走错了路,崔寂云带着亲兵找了三天三夜,才把他找回来,崔寂云就是那个陪着他长大的那个兄长!
如今,眼睁睁看着崔寂云被一头畜生,撕扯得血肉模糊!裴恒玉怎能无动于衷?
无尽的痛楚,如翻涌的潮水,和着冰冷的秋雨,一起冲击着裴恒玉早已冷寂的心。
“不······”裴恒玉扭头看向判官,“你救他,救他!你不是判官么,你能救他,求求你,救他!救他呀!”
溺水般的窒息感,堵塞在胸中,每一口喘息,都是痛。
判官伸出两指,捏碎了雨滴,煞气四溢,他道,“人皇,本座救不了他,这世间能救他的只有一个,就是人皇你!”
“好!”裴恒玉深吸一口气,他望着倾泄而下的冷雨,仰天长叹,“朕答应你,回人间去,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