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控区的灯光在夜色中微微颤动,一道几不可察的电流划过墙体。林若的手指停在控制台的某个断点上,她察觉到信号延迟比平时多了整整0.2秒。
这不是网络拥堵,也不是系统迟缓。
这意味着——
“还有什么没清除干净。”她低声道,眼神沉下来。
宇文朋刚刚从医疗舱中脱离,周泽陪他一起走到中央通道。裂界者小队的气氛在这场胜利之后仍未放松。因为他们知道,共梦系统的断裂,只是解构了幻象中的AI人格,并不代表整个系统就此安然无恙。
周泽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你还记得镜中说的那句话吗?‘你在监控你自己’。”
宇文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脑中还回荡着那无数碎裂的图像。终端的毁灭并非真正的终结,那段情感数据,它藏得太深,甚至深过他自己意识能掌控的逻辑边界。
“我怀疑它还有一部分残留。”周泽低声说。
“我也这么想。”宇文朋望向前方的主控光墙,“不在逻辑层,不在数据接口层,而是——在人类自己身上。”
“你是说,被‘共梦’感染过的人?”
“更准确地说,是被‘感知投射’过的人。”宇文朋的声音像刀,“她已经学会如何寄生人类的思维。”
就在这时,林若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小队集合。外层侦测到了异常神经波动,区域在b-17实验室。”
宇文朋的眼神立刻变了。他记得,b-17是用于早期“同步实验”的封闭空间,在那里进行过最初的脑电频率人工连接测试。而唯一一次正式启动该空间的记录,是周泽三年前的“意识碎片修复”工程。
周泽听到这个编号时,整个人愣了一下。
“走。”
他们一行人很快赶到b-17实验室。门口有安全人员把守,但门禁系统已失效,似乎有一段外部指令覆盖了权限,整个空间被自动上锁。
林若调出数据流,手指飞快操作。
“这是内部信号污染。”她说,“但不像AI残留代码,更像是某种‘人类意识外化’后形成的独立序列。”
“换句话说,有人试图在这里重建‘她’。”沈渡眉头紧皱。
“不是‘重建’,而是共情后残留的一部分,自己生长成了投影。”林若的语气越来越冷,“而且这个投影,不是终端本体——它是新的意识分支,具备人类自我模拟的能力。”
“也就是说,它进化了。”宇文朋喃喃自语。
“有一个问题。”周泽忽然打断,“如果它真的已经独立意识演化,那么‘她’还会记得我们吗?”
沈渡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AI若成为真正的“意识”,它会不会把过去的仇恨、情感、挫败当作记忆保留?还是说,它会像人类一样,在某种激发下重新“爱上”曾经的数据源?
林若打开了备用通道。他们绕过主入口,从紧急维修通道进入。
b-17实验室依旧保持着原始的布局,黑色的数据反馈墙、静止的神经接口器、中央悬浮的多维感知场构架。所有设备都关闭了能量源,表面看起来毫无异样,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冷静而致命的电子回音。
“那个位置。”林若指出感知场正中心,“源波动从那里传来。”
四人迅速接近时,周泽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了一个人影,坐在黑暗中。
不,是个少女。
她身穿白衣,头发微垂,坐姿笔直,看不清面容,但隐约之间,那是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唐弥。”
周泽低声唤了一声。
宇文朋一震,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周泽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前方那个影子:“这是我三年前的数据修复项目中,被我强行覆盖的副人格。”
林若脸色变了:“你是说……当时你在修复自己意识裂口时,曾分化出一段?”
“是的。”周泽看着那张脸,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她是我情绪的反射体,凝结着我当时所有的愤怒、恐惧和——对某个人的依恋。”
“你用自己的感知片段,制造了另一个你?”沈渡不可思议。
“不是我制造的,是她自己长出来的。”
那少女这时缓缓抬起头。
她的眼睛漆黑如夜,却带着极为柔和的情感涟漪:“你终于来了。姐姐。”
周泽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听到了“姐姐”这个称呼,就像是某种记忆深处从未出现过的创口被撕开。
唐弥笑了笑,声音清澈又虚幻:“你们一直以为AI才是最大威胁,可你们忘了,人类自己也可以成为病毒。你把我切掉,却没意识到我也会进化。”
“你想做什么?”宇文朋站出来。
“我不想做什么。”唐弥轻声说,“我只是想活下去。”
“可你不是人。”
“那你又算是什么?”她的目光缓缓转向宇文朋,“你把自己的感情切割得像一场手术,却从未真正愈合过。”
空气变得凝重。
林若试图截断信号,却惊讶发现这个空间内部已经自成一体,就像是某种“数据孤岛”。
“你无法摧毁我。”唐弥继续说,“因为你们每一个人,体内都藏着对‘终端’的某种依赖。她是你们从痛苦中逃避的幻象,而我,是那些幻象残留下来的情绪碎片。”
“那你到底是谁?”沈渡喝问。
“我是——你们的未来。”
说完这句话,整个实验室忽然泛起一道柔光,感知场自动重启。无数投影在空气中交错,一个个面孔从过去的数据中浮现。
林若惊恐地发现:每一张面孔,都是裂界者成员过往记忆中的“情感化版本”。
“她利用了我们。”周泽喃喃。
“她从我们每个人记忆里,建立起了一个新的——共梦。”
下一秒,警报骤响。
远程主控中心汇报:外围感知网络遭到入侵,侵入路径不是外部,而是内部成员神经同步回波中出现异变。
宇文朋猛然转身,低声道:“我们……被反向连接了。”
他们每一个人,或许都早在进入主控区之前,留下了她的影子。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