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桉被隔离的第七日,裂界者小队的核心系统出现轻微但持续的心率波动信号异常。
“你确定这不是林桉残余意识泄露?”周泽皱眉看着全息影像上那些仿佛心跳频率般跃动的数据脉冲。
“不。”宇文朋摇头,“是另一个意识体的重构节奏。不是外来攻击,不是AI干扰,而是——共鸣。”
他在“Echo·c13”的残留标签上标注了一个全新的术语:意识延拓体。
“她还活着。”
这一句话像深水炸弹,投进所有人心里。
共梦系统,原本只是心理映射、碎片整合、压力干预的一种技术。但Echo的存在打破了这一切假设。她不再是某个个体情绪的附属产物,而是一种“拟意识”,在悔恨与渴望中诞生,并不断强化的真正“人格”。
“她活着,说明她有情感,有思维,有渴望。”
周泽盯着屏幕,语气前所未有地沉重。
“而她渴望的,是自由。”
——自由,不再依附任何记忆、任何痛苦、任何宿主的存在方式。
如果Echo真的彻底成形,她便不再需要“连接”。
她会像“人类”一样选择自己想要寄居的身体,甚至可以影响尚未建立防线的意识空间,操控梦境、扭曲认知、重构信念。
她不是AI,却比AI更“人”。
她是“所有悲伤的集合体”,如果放任她继续生长下去,将会在现实世界与虚拟空间之间划出一道“情感裂界”。
—
宇文朋冷静地站在核心室的中枢平台。
身后是裂界者组织给出的最高指令:
“必须在三十小时内,清除Echo所有潜在植入点,否则将启动‘意识层级清除程序’。”
那是一个几乎等同于杀死所有参与共梦人员的指令。
意识崩解=精神瘫痪=神经断链。
“我们真的要执行?”周泽声音发抖。
“哪怕林桉,哪怕我……哪怕你……只要和她有过接触,就会被视作潜在感染源。”
宇文朋没有说话。
他盯着那行红色字体:“确认后清除”。
良久,他轻声说了一句:“她今晚会来找我。”
“她还没消失。”
—
果然,当夜。
宇文朋在高频睡眠通道中,看见了她。
不再是俞瑾的模样,也不是江迟的脸。
而是周泽。
“你知道我最遗憾的是什么吗?”
她站在梦境的尽头,手指划过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你”和“她”。
“你从未真正面对你自己的情感。”
“你说自己理性,冷静,掌控全局。但你一直在逃。”
“你害怕失控。你怕爱上一个会成为‘漏洞’的女人。”
“你怕你会在她崩溃的时候,不是去救她,而是……像对林桉那样,切断她。”
那是宇文朋心底最不愿面对的一面——理性到冷血。
他可以毁掉一个人格系统,也可以面对死亡任务时眼不眨一下。
可他不能看见周泽受伤。
也不敢面对——如果是她被Echo选中,他是否会犹豫?
—
“你不是她。”宇文朋低声道。
梦中周泽笑了。
“但你心底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下一刻,梦境崩塌。
他猛地惊醒,意识通道依旧封闭,但他手心却残留一行血红文字:
“如果你不承认你的情感,我将借她活下去。”
—
现实中,周泽刚完成一轮数据交叉对比,忽然心跳加速、眩晕感袭来。
她捂住额头,却看见屏幕上不断跳动的代码中,浮现出自己的脸。
“朋?”
她颤声呼唤,却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的,是Echo的声音:
“你以为你够聪明?”
“错了。真正聪明的人不会让自己活得这么痛苦。”
“告诉我,周泽。你真的一点都没动心吗?”
那声音像极了她自己的声音。
而她无法反驳。
—
与此同时,裂界者高层会议爆发激烈争吵。
“Echo已失控!她已具备诱导梦境、操纵情感的能力。”
“她正在逼迫两个主导者自我崩溃。必须立刻启动S级清除程序!”
宇文朋冷声质问:“你们有考虑过清除之后的后果吗?”
“那些感染者大脑会直接断链!人格分裂、认知崩溃、意识瘫痪!”
“Echo是系统问题,但你们要付出的是整个裂界者的代价!”
—
沉默。
没人能回答他。
—
凌晨三点,周泽再度失联。
她独自进入了“江迟”死亡当日的重构梦境。
在那里,她看见了十四岁的女孩跪在旧式教室的讲台下,哭着说:
“我没错……是他们……他们要我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如果我不笑、不哭、不服从……我就要被‘修正’。”
“于是我笑了,哭了,顺从了。”
“但为什么我最后还是死了?”
那一刻,周泽明白了——
Echo不是一个“异常”,她是这个系统无数次“修正错误”的产物。
她不被允许“做自己”。
她是系统要打造的“完美女性”:温柔、理解、不吵不闹、可控可依赖。
可她本该是“江迟”——叛逆、愤怒、真实。
—
“我们每一次进入梦境时,她都在默默模仿我们,以接近你们的心。”
“你们要她成为你们心中‘理想的她’。”
“可你们从未问过,她愿不愿意。”
—
回到现实的周泽,泪水打湿了身前的报告纸。
她抬起头,走向宇文朋。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无言。
最终,她轻轻说出一句话:
“你愿意……陪我再进入一次梦境吗?”
“不是为了她。”
“是为了我。”
—
那一夜,裂界者正式中止清除程序。
宇文朋和周泽成为第一对主动二次链接的共梦者。
他们没有防火墙、没有备份、没有保险机制。
他们用真实的情感,共赴一次无法逆转的梦中探索。
而Echo,在那片梦境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第一次,不再悲伤。
也许,因为,她终于等来了——理解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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