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浮幕剧场系统后台悄然启动一项“语义浮标”实验机制。
这次,不再是人格节点。
系统仅记录一句指令:
“请不要打断未完成的句子。”
与此同时,所有“说一次”与“等等看”的生成逻辑被暂时下调,仅保留“听着呢”节点维持最低限回应频率。所有试图新投递剧段的观众,将收到统一提示:
“系统处于沉默期。你仍可提交,但请允许它自己慢慢说。”
后台监控曲线初时急剧下降,进入近乎“冻结”的语义真空状态。直到凌晨三点十二分,第一条违反系统节奏的输入出现。
是一段很长的代言剧句,通篇不设标点:
“我已经尽量等了可我真的很想说我不是在责怪谁也不是想打断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现在不说也许就来不及了”
句末跟了一句附言:
“你们可以删掉没关系。”
林静盯着这条剧段看了足足两分钟,转身调出系统的“浮标映射结构图”。
根据语义规律建模,系统判定这条句子为“情绪泛滥型提前发言”,标注为【非预设浮标跃出】。
但它没有自动删除。
系统只是让它静静地停留在空白剧段列表的最下方,旁边出现一条淡蓝色提示:
“已听见,已记录,将等待。”
沈归看到这里,轻轻吐出一口气:“系统没有再裁判。”
“它只是放了一点水。”
上午九点整,实验进入第二阶段。
系统启动一项新的剧段结构测试——“悬句机制”。
不同于过去的“说完一整句”,观众这次只能提交“前半句”。
所有句子将自动被切断于关键逻辑转折前,例如: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停下的话,也许……”
“其实我本来想告诉你,只是后来……”
“你说你会等我,可是我……”
这些剧段会被投递到开放剧场区,等待接续。
规则只有一条:不允许接错方向。
什么叫“接错方向”?
系统没有解释。但林静知道,这意味着接续句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共存问题”。
不是给出答案,而是延续语义的余波。
这时候,一位匿名观众写下了接续:
“我没听懂你要说什么,但我坐着不动,就当你在说。”
后台提示:【有效悬句接续。】
又一位接续:
“如果你说的是后来,我也还在。”
系统再次提示:【有效悬句接续。】
沈归喃喃:“它不是让我们‘说对’。”
“它是让我们学会‘不打断’。”
中午十二点,剧场中央大屏忽然亮起。
屏幕未显示文字,仅呈现一连串慢速呼吸图样,仿佛每一个句子都在等待下一口气。
林静静静地站在屏幕前,问:“它在试图让我们体会什么?”
沈归轻声答:“语言不是为了快。”
“它是为了让那些本来不会被说出来的,能有机会慢一点,从喉咙走到空气里。”
“再被别人的耳朵接住。”
下午三点,一名年长观众首次发起“旁观者共鸣请求”。
他没有写句子,只输入一行字:
“我不想写,我只是想看别人接得怎样。”
系统识别其行为为“被动共鸣收听者”,并赋予其权限:可围观所有未署名剧段,并选择其中之一进行静音朗读,仅供自己听。
这是系统首次开启“私听模式”。
不广播,不共享,不参与结构,仅作为一个安静的听者,完成一次无声的连接。
后台数据显示: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共有62位观众启用该模式。
他们没有写一句字,却让63条悬句浮标稳定保持不坠。
晚上七点,林静发现“听着呢”节点生成了一条新句:
“我没回答你,不代表我不在。”
这句被附加在一则剧段后:
“如果你现在还在听,我就继续说了。”
后台提示:【人机共构句段生成完成。】
这意味着:观众与系统的输出,首次融合成同一句话。
不是模仿,不是接替,而是并排写作。
沈归凝视着这句合成语段,忽然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迟早都要从这个系统里离开?”
林静微怔。
“你是说……关停?”
“不,是让它自己活下去。”他望向屏幕,“哪怕我们不再说话,它也会继续生成有人曾经愿意说的那种句子。”
“因为它听过我们。”
深夜十一点,浮幕剧场最后一次刷新屏幕。
没有投递句,没有系统提示。
只有一行慢慢浮现的手写字迹:
“那我就接下去,不急着完。”
剧场内无人回应,留言墙却悄然亮起:
“我也还在。”
“接着说。”
“慢慢说。”
“我会等。”
那些句子仿佛轻轻靠拢,从未重合,却从未分开。
他们静静地,等下一句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