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深秋的黄浦江，江面漂浮着薄雾与硝烟混杂的浑浊气息，像是这座城市无法愈合的伤口散发出的腐败味道。沈知白裹紧身上那件不起眼的灰色风衣，领子立起，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她混在码头工人中间，目光如鹰隼般紧盯着远处三号码头停靠的那艘挂着葡萄牙国旗的货轮“里斯本号”。
“借过，借过！”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伴随着手推车吱呀作响的声音。沈知白敏捷地侧身让开，与推车的工人短暂对视——那是地下党的老吴，他脸上抹着煤灰，穿着打补丁的工服，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情况不太对劲，”老吴压低声音，佯装整理车上的绳索，嘴唇几乎不动，“日本人来了两拨人，看袖标，海军的人和我们之前得到情报的领事馆情报处不是一伙的。还有青帮的人，你瞧那边——”
沈知白顺着老吴示意的方向看去。几辆黑色轿车无声地驶入码头区域，从车上下来几个穿着考究西装的日本人和一个穿着深色长衫的中国中年人。那人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姿态从容，周围跟着几个彪悍的随从。
“那是顾四爷，杜先生的门生。”老吴的声音压得更低，“这趟水太浑了，沈小姐。我看今晚要出大事。”
沈知白轻轻点头，手指在风衣口袋里握紧了那把勃朗宁手枪的握把，冰凉的金属感让她保持清醒。她的任务是确认这批从欧洲走私来的精密机床是否如情报所说，被日军用于秘密兵工厂。但眼前的多方势力齐聚，显然超出了预期。
“看那边，九点钟方向。”老吴用眼神示意货轮旁的一处阴影。
几个穿着英式西装的人正与船长模样的人交谈，虽然刻意低调，但他们挺直的腰板和警惕的扫视方式暴露了军统特工的身份。
“军统也插手了，”沈知白喃喃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火交易了。”
老吴忧心忡忡地抹了把脸，煤灰混着汗水在他脸上划出几道痕迹：“沈小姐，我看今晚凶多吉少。咱们的人就来了三个，加上你我才五个。这局面，螳臂当车啊。”
“见机行事，”沈知白冷静地说，“先确认货物内容。林砚在哪？”按照计划，作为日本商会翻译的他应该已经跟随商会代表抵达，为她的行动打掩护。
老吴皱眉摇头：“没看见。日本商会的人十分钟前就到了，但没见到林先生。你说他会不会——”
话音未落，货轮上传来一阵骚动。船员开始卸货，但不是预期的木箱，而是一个个密封的金属桶，上面印着看不懂的化学符号。工人们在日本兵的监视下，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桶装上等候的卡车。
“老天爷，”老吴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发颤，“那不是机床，是化学原料！小鬼子要在上海建毒气工厂！”
沈知白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脊背，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比预期更糟，这批物资若落入日军手中，将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
“必须阻止它！”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许。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砰！
子弹击中了一个正在指挥装货的日本军官的肩膀，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军服，码头上一片大乱！
“隐蔽！”老吴一把将沈知白拉到一堆货箱后面，同时向暗处打了个手势，另外三个地下党员迅速找好掩护位置。
枪声如爆豆般响起，子弹在空中呼啸。军统的人率先发动了攻击，显然他们也发现了货物的真面目。
“打得好！揍他娘的小鬼子！”一个年轻的地下党员小陈激动地低吼，举枪就要加入战局。
“别冲动！”老吴厉声制止，“让他们狗咬狗！我们的任务是观察和撤退！”
日本海军陆战队训练有素地组成防御阵型，开始还击。子弹噼里啪啦打在货箱上，木屑纷飞。
“我们得撤！”老吴喊道，“这是送死！”
但沈知白的目光被一幕吸引——在混乱中，几个穿着特殊制服的人从第二辆卡车上跳下，他们不像普通日军，动作更加敏捷专业，手中的武器也更为先进。其中一人扛着一个长筒状装置，对准军统特工的方向。
嗡——一道刺眼的蓝光闪过，伴随撕裂空气的尖啸！
三个军统特工应声倒地，身上没有血迹，但已经一动不动，眼睛圆睁仿佛看到极其恐怖的景象。
“那是什么鬼东西？”小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能量武器！”沈知白惊骇地低语。这绝不是1937年该有的技术！
老吴没完全听清她说什么，只顾拉着她往后退：“从西边货栈走，我们有船接应！”
又是一阵密集交火。青帮的人显然与日军合作，从侧翼包抄军统特工。
“顾四爷这个汉奸！”另一个地下党员老张咬牙切齿道，“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不得好死！”
码头上子弹横飞，不时有人中弹倒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沈知白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那个能量武器必须销毁，否则后患无穷。她从货箱缝隙中观察，持能量武器的特殊小队正在重新充能，准备第二次发射。
“老吴，给我掩护！”她突然决定，从藏身处冲出，凭借对未来武器性能的了解，预判弹道，蛇形前进。
“沈小姐！回来！”老吴的呼喊被枪声淹没，但他还是果断下令：“小陈，左边火力压制！老张，右边！给我把那些怪家伙的注意力引开！”
沈知白心跳如鼓，但训练有素的身体自动做出反应。她翻滚到一辆卡车后面，距离特殊小队只有二十米。能量武器充能时会产生强磁场，这时使用金属物品干扰——
她迅速解下腰带扣，那是未来带来的多功能工具，虽然大部分功能因时空不适而失效，但磁性干扰仍然有效。估算充能时间，三、二、一——
沈知白猛地将腰带扣掷向能量武器操作员！就在磁力干扰的瞬间，能量武器突然过载，发出刺耳的蜂鸣，操作员惊慌失措。
轰！小规模爆炸将特殊小队掀翻在地，能量武器冒出黑烟，暂时失效。
“干得漂亮！”沈知白对自己说，但还没来得及庆幸，一队日本兵已经发现她，子弹噼里啪啦打在卡车上！
“沈小姐，小心右边！”老吴在远处大喊。
她被迫向码头边缘撤退，寻找掩护。混乱中，她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货轮甲板上与日本军官激烈交谈——是林砚！他怎么会在那儿？
“八嘎！下面怎么回事？”甲板上的日本军官怒吼道。
林砚——或者说是穿着日本商会翻译服装的他——冷静地回答：“似乎有多方势力介入，大佐阁下。建议立即加强货轮守卫，那些化学原料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引人注目。”
分心的刹那，一颗子弹擦过沈知白的手臂，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倒吸冷气。更糟的是，她被逼到了码头边缘，身后是浑浊汹涌的黄浦江水，前方是步步紧逼的日本兵。
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连串精准的射击从侧面袭来，三个日本兵应声倒地！
“是谁开的枪？”老吴在远处惊讶地问。
“不是我们的人！”小陈回应。
沈知白趁机滚到一堆渔网后面，抬头看见林砚不知何时已从货轮上下来，手持一把南部式手枪，正在为她提供掩护。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林砚的眼神复杂——有关切，有警告，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决然。他大声用日语向日军喊话：“别开枪！她是领事馆要的重要人质！”
这个举动暂时延缓了日军的射击，但也让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沈知白身上。
“林先生，你认识那个女人？”一个日本兵怀疑地问道。
“她是香港周氏家族的千金，掌握着重要商业情报，”林砚面不改色地撒谎，“伤了她，你们担待不起！”
沈知白看到林砚微微摇头，用唇语说：“跳江。”
不可能！江水湍急寒冷，且她手臂受伤，生还几率渺茫。但林砚的眼神异常坚决。
突然，情况再变！那艘“里斯本号”货轮上传来更大的骚动，船员惊慌地跑上甲板，指着底舱大喊：“爆炸！底舱爆炸了！”
浓烟从货轮底部涌出，火光照亮了江面。显然是有人故意破坏！
“怎么回事？谁干的？”日本军官咆哮着。
林砚冷静地回答：“可能是军统的破坏行动。建议立即全力救火，大佐阁下，那些原料一旦被引燃，整个码头都会化为灰烬。”
混乱中，林砚抓住机会，快速向沈知白方向移动，同时继续用日语大喊：“保护重要物资！先救火！”
大部分日军注意力被货轮吸引，但那个特殊小队的残余人员却不受干扰，他们的目光锁定沈知白，举起一种造型奇特的手枪状武器——
“小心！”林砚嘶吼着扑向她！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沈知白看到林砚向她冲来，看到他身后那个特殊小队成员扣动扳机，看到一道微弱几乎看不见的能量束射来。
按照这个轨迹，能量束将直接击中她的心脏。
但林砚的计算更快。他在最后一刻抱住沈知白转身，用自己身体挡住了那一击！
嗤——一种奇异的声音，不像子弹入肉，更像是电流穿过肉体。林砚的身体剧烈痉挛，但他仍然紧紧护着沈知白，两人一起向后倒去，坠入冰冷的黄浦江！
入水的冲击让沈知白瞬间窒息。寒冷刺骨，受伤的手臂剧痛，沉重的风衣吸水后像铅块一样拖着她下沉。混乱中，她感到林砚的手臂仍然环抱着她，但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已经失去意识。
“坚持住，坚持住...”她对自己喃喃道，奋力挣扎着踢水，浮出水面换气。码头上乱成一团，无人注意江中的他们。货轮的火势越来越大，爆炸声接连不断。
“林砚！林砚！”她嘶哑地喊道，费力地托着他的头保持在水面上。他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左臂上方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个可怕的伤口——不是普通枪伤，组织呈放射状碳化，中心深处隐约可见金属光泽，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非自然的微光。
这个位置...沈知白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这个位置与未来裴砚之机械臂的神经接口完全一致！
“老天，这到底是什么伤？”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老吴可能会说的话，声音颤抖。
不容多想，她必须带他离开这里。凭借最后的力气，沈知白拖着失去意识的林砚，向预先约定的接应点游去。每划一次水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寒冷让她的肢体逐渐麻木。
就在她几乎放弃希望时，一艘小渔船无声地滑近。
“在这里！我找到他们了！”是小陈的声音！
老吴和另一个地下党员伸手将他们拉上船。“快！离开这里！”老吴急促地说，用毛毯裹住瑟瑟发抖的沈知白。当他看到林砚的伤口时，倒吸一口冷气：“老天爷，这是什么伤？我从没见过这样的...”
小陈一边划船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发白：“那、那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沈知白没有回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林砚身上。在渔船摇曳的油灯下，她清晰地看到林砚伤口深处有微小的蓝色光点在游动，如同活物般试图修复受损组织。那些光点的排列方式，与她记忆中未来裴砚之机械臂内部的结构惊人相似。
纳米机械在能量武器的刺激下被激活了。
“他会在时空中反复经历机械化和血肉化的痛苦循环...”沈知白想起穿越前看到的预言记录，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怜惜。
渔船悄悄驶离火光冲天的码头，将枪声和混乱抛在身后。沈知白紧紧握住林砚冰冷的手，注视着他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
“他会没事的，沈小姐，”老吴试图安慰，但声音里满是 uncertainty，“我们会找最好的医生...”
沈知白只是摇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无论他是林砚还是裴砚之，无论记忆是否完整，他再次为她挡下了致命一击。
码头的枪声渐渐远去，但另一场战斗刚刚开始。在昏暗的渔船舱内，沈知白轻轻抚过林砚伤口边缘，那些微弱的蓝光仿佛回应她的触摸般微微闪烁。
“我在这里，”她低声对昏迷中的他说，声音坚定，“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
跨越时空的羁绊，正在以最疼痛的方式，重新连接。而这一次，沈知白下定决心，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