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余小麦把离职申请表拍在了人事部办公室的门上。
A4纸在冷风中微微颤动,表格最下方的离职原因栏,她用蓝色圆珠笔潦草地写着:**\"右腿旧伤复发\"**。墨迹晕染开,像一片淤青。
走廊的灯管滋滋闪烁,保安老李的影子被拉长投在磨砂玻璃上。他隔着门缝冷笑:\"你以为离职就能跑得掉?昨晚沉江的吴建军也递过辞职信。\"
余小麦的指甲掐进掌心。吴建军——流水线上那个右手最先青铜化的男孩,现在成了环保局打捞名单上的一个编号。
\"按流程,辞职要三十天交接。\"老李的呼吸喷在门缝间,带着金属腥气,\"这三十天里,你猜第七个症状会发展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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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的晨会取消了。**
代替早班训话的,是贴在打卡机旁的**《关于优化生产班组配置的通知》**。余小麦盯着文件末尾的名单,十七个名字被打上红叉——全是最近出现蓝血症状的工人。
\"说是调去新厂区,\"王婶在流水线旁耳语,\"我侄女在后勤部说...那些人连宿舍行李都没拿...\"
传送带突然加速。余小麦面前的零件筐里混着个锈蚀的怀表壳——和她父亲那枚一模一样,但内部机芯被掏空了,表盘上用蓝漆画着只眼睛。
监工的身影从背后逼近。她迅速把表壳塞进工装口袋,指尖触到内壁的刻痕:**\"熔炉班次表-198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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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青江下游出现金属污染,环保部门已介入调查...\"
画面闪过打捞船的镜头,余小麦的勺子当啷掉在餐盘上——船舷边沿挂着半截青铜化的手臂,腕上还戴着红星厂的工作牌。
\"吃饭别看电视。\"
餐盘对面坐下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胸卡写着\"医务室-林医生\"。她推来张x光片:\"你去年工伤的复查结果。\"
片子上,余小麦的右腿骨骼呈现出诡异的网状结构——不是骨折愈合的痕迹,而是像某种金属晶体在骨髓里生长。
\"这不是工伤。\"林医生用圆珠笔圈出几个亮点,\"是cb-7冷却液的慢性中毒...全厂百分之六十的人都有,只是程度不同。\"
她从病历本里抽出张泛黄的纸:1987年红星厂医务室的原始记录,症状描述栏里画着十二个不同程度金属化的人体示意图。
\"第一批患者里...\"林医生的笔尖停在3号示意图上,\"有你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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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铃响前五分钟,广播突然响起。**
\"余小麦,速到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
全车间的目光像钢针般扎来。余小麦摸向口袋里的怀表壳,金属冰凉的温度让她想起公交老头沉江前的话:**第七个是监工老李**。
人事部的百叶窗紧闭。
老李坐在转椅上,面前的离职表盖着\"特批\"红章。他推来一支钢笔:\"签完字,今晚就给你结算工资。\"
笔管里流动的墨水是蓝色的。
余小麦盯着老李的右手——他转公章时,袖口露出的手腕已经浮现青铜纹理,像戴了副半透明的手套。
\"急什么?\"她把笔搁在桌上,\"不是说三十天交接期吗?\"
老李突然暴起,钢笔尖戳向她的右腿伤疤:\"你以为找到那几个老废物就能翻案?1987年的熔炉事故早结案了!\"
余小麦侧身闪避。钢笔扎进办公桌,蓝色墨水在实木桌面蚀刻出归墟之门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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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的储物柜被人撬过。**
余小麦的工装裤口袋里,父亲的工作证不翼而飞,只剩下一撮蓝色粉末。柜壁上用锐器刻着新字:
**\"今晚八点,3号熔炉见\"**
落款画着只眼睛——和怀表壳里的一模一样。
她拧开水龙头冲洗右腿。青铜纹路已经蔓延到膝盖,皮肤下的蓝光随着水流明灭。镜中的自己突然开口,声音却是公交老头的:
\"他们要用第七个工人祭炉...就像1987年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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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的厂区空无一人。**
3号熔炉早在2003年就停用了,但今晚的烟囱却冒着热气。余小麦绕到侧门,发现老李的保安制服挂在更衣钩上,口袋里露出半截青铜色的手指。
熔炉控制台上贴着张新排班表:
**\"4月18日夜班:余小麦(特殊岗位)\"**
她的照片被红笔圈出来,旁边画着血月符号。
怀表壳突然发烫。余小麦把它贴向控制面板,锈蚀的金属像活物般蠕动,填补了缺失的按钮。炉门轰然开启,热浪中浮现出七个青铜人像——
前六个是不同时期的工人造型,第七个的位置空着,基座上刻着老李的名字。
\"终于来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老李站在熔炉平台上,全身百分之六十已经青铜化,右手里攥着父亲的工作证:\"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他举起工作证,1987年的照片在高温中剥落,露出底下真正的名字:
**郑毅**
\"因为只有'守门人的血裔'...\"老李跳下平台,青铜化的身躯砸出火星,\"才能重启归墟之门!\"
余小麦摸向控制台。怀表壳完美嵌入了某个凹槽,炉内蓝光骤然大盛,照亮了贴在控制台背面的——
**父亲真正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