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幽暗漩涡中心，新生的幽烬之蛾——或者说，那个吞噬了谢归宴、融合了三种毁灭本源的存在——仅仅是指了指。
砰！砰！砰！
最后几个维系着摇摇欲坠秩序的熵减力场节点，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鸡蛋，瞬间化为漫天迸射的金属碎片与能量残渣。那勉强维持的网格状力场，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便彻底消散在污浊的空气中。
绝对的寂静，比震耳欲聋的爆炸更令人窒息。
旋翼机剧烈颠簸，如同惊涛骇浪中的舢板。刺耳的机体过载警报疯狂嘶鸣，仪表盘上，代表外部灵压的指针死死顶在红色区域的尽头。那股无形的威压并非来自能量冲击，而是纯粹的、源自更高层级存在的“存在感”碾压。它冰冷、沉重，带着审视蝼蚁般的漠然，穿透了厚重的合金装甲，冻结了每一根神经，扼住了每一颗心脏。
主屏幕上，幽烬之蛾那重新凝聚的暗影星尘之躯清晰无比。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深渊中睁开的眼睛，清晰地穿透了旋翼机的舷窗，锁定了机舱内每一个人的灵魂。那猩红之中，墨黑与炽白交织的混乱底色，如同冰冷熔岩中翻滚的余烬，既混乱又带着某种新生的、令人绝望的秩序感。
吞噬，完成了。
“报…报告！所有熵减节点…彻底损毁！力场…力场崩溃！”技术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引擎出力下降！灵能护盾发生器过载！我们…我们正在被它的‘场’压制！”另一个声音充满了绝望。
机舱内，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恐惧呜咽打破。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瞬间淹没了所有人。刚刚还在争论是否要抹杀目标，转眼间，他们自身已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指挥官的脸如同花岗岩雕刻而成，冰冷坚硬，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紧抿到发白的嘴唇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的判断被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印证了。下方那个存在，已经不是“危险”可以形容。它只是站在那里，投来一个“注视”，就瓦解了人类最尖端的防御武器，将整个行动小队置于绝对的死地。
“引擎全功率！紧急爬升！脱离它的灵压锁定范围！所有单位，分散！立刻！”指挥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决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他不再看屏幕，手指在控制台上疾速敲击，激活了最高级别的紧急规避协议。
“指挥官！我们……”林峰脸色惨白，刚才的激烈反对在此刻的绝对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现实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所有的坚持。放弃谢归宴？现在，他们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执行命令！立刻！”指挥官厉喝，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林峰惨白的脸，也扫过每一个陷入恐慌的队员。“想活命，就动起来！”
旋翼机引擎发出濒临极限的咆哮，喷口喷射出刺目的光焰，机体剧烈颤抖着，艰难地对抗着下方那无形的、如同泥沼般的重压，开始向上爬升。其余几架幸存的旋翼机也如梦初醒，惊慌失措地四散机动，试图摆脱那致命的“注视”。
然而，晚了。
就在第一架旋翼机刚刚向上窜出几十米的刹那，下方废墟中，那片凝固的幽暗动了。
幽烬之蛾缓缓抬起了另一只由流动暗影构成的手臂。动作优雅而致命，如同指挥家举起了无形的指挥棒。她双手虚合，对准了那架试图爬升的旋翼机。
没有任何光芒爆发，没有能量波动逸散。
嗡——！
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骤然降临！
那架正在奋力爬升的旋翼机，连同它周围数十米的空间，猛地向内坍缩、扭曲！坚固的合金机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被无形的巨力揉捏、折叠！如同被顽童随手捏扁的锡纸玩具！里面的驾驶员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连人带机便在瞬息之间被压缩成了一个直径不足一米的、闪烁着混乱能量火花的金属球体！
随即，这个被强行压缩的金属球体，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朝着下方幽烬之蛾的位置坠落。
幽烬之蛾甚至没有去看那个坠落的“残骸”，她合拢的双手优雅地分开，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那两点猩红混乱的目光，平静地转向了指挥官所在的、距离最近也是最大的那架指挥旋翼机。
“不——！”目睹了战友瞬间化为废铁的队员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怪物！开火！所有武器！开火！”巨大的恐惧彻底压垮了理智，旋翼机侧翼的机炮手在绝望中咆哮着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
高爆灵能穿甲弹如同愤怒的火鞭，撕裂空气，朝着下方那个暗影星尘般的身影疯狂倾泻！
幽烬之蛾甚至没有闪避。
她只是微微抬起了头。那两点猩红混乱的光芒，似乎闪烁了一下。
所有呼啸而至的炮弹，在距离她躯体还有数米远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静止的墙壁，瞬间停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弹头悬停在半空，旋转的弹体清晰可见，喷吐的火焰也诡异地定格。
下一秒，停滞的空间恢复了流动。
所有悬停的炮弹，如同被赋予了相反的、更强大的动能，以比来时迅猛十倍的速度，沿着完全笔直的、反射的轨迹，倒射而回！
噗！噗！噗！噗！
沉闷的穿透声如同死神的鼓点！那架开火的旋翼机瞬间被打成了筛子！机炮哑火，引擎爆出火光，机体冒着滚滚浓烟，打着旋儿哀鸣着朝地面坠落。
绝对的碾压！无情的抹杀！
指挥旋翼机的机舱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系统刺耳的损毁警报。技术员们瘫软在座椅上，眼神空洞。副官林峰死死抓住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嘴唇颤抖着，巨大的无力感和之前判断错误的愧疚感几乎将他吞噬。
指挥官的身体绷紧如弓弦，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看着主屏幕上那个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存在，看着对方瞳孔中那抹属于谢归宴的、墨黑与炽白的混乱底色，一股冰冷的绝望沿着脊椎蔓延。抵抗？毫无意义。逃跑？那扭曲空间的力量下，逃得掉吗？
“完了…”林峰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我们…彻底完了…”
“不！”指挥官猛地低吼，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如同困兽般的凶光。他猛地拍下控制台上一个从未启用过的猩红色按钮！“还没完！启动‘归零’协议！所有剩余旋翼机，引擎过载！放弃护盾！能量全部注入空间跳跃模块！目标坐标：基地‘方舟’！执行最终指令：跳跃失败或机体损毁，立即引爆核心灵炉！”
“归零”协议！这是衔尾蛇部队在确认任务彻底失败、面临无法抵抗的灭绝性威胁时，启动的最终程序——不惜一切代价尝试空间跳跃逃离，失败则自毁，绝不留下一丝一毫可供敌人研究的线索！
“指挥官！跳跃模块充能需要时间！我们还在它的灵压场内，空间扰动剧烈，成功率……”技术主管周哲的声音带着哭腔。
“赌那百分之零点一的生路！或者，拉响最后的丧钟！执行！”指挥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其被那怪物像捏虫子一样碾死，不如在自爆的火光中化为虚无！
刺目的红光笼罩了整个驾驶舱，旋翼机引擎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尾部喷口喷射出近乎融化的炽白烈焰，机体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解体。空间跳跃模块开始疯狂抽取能量，在机体周围形成一圈圈不稳定的空间涟漪。
下方，幽烬之蛾似乎感受到了这股空间能量的剧烈波动。她那由流动暗影构成的手臂，再次缓缓抬起，指尖对准了正在拼命挣扎、试图撕裂空间逃逸的指挥旋翼机。那两点猩红混乱的瞳孔中，冰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玩味？
就在那根代表着绝对抹杀的手指即将点出的瞬间！
“等等！！”一声嘶哑的怒吼压过了引擎的轰鸣和警报的嘶鸣！
是林峰！
他猛地扑到指挥台前，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下方那个即将带来最终审判的存在，声音因巨大的压力和豁出一切的勇气而扭曲变形：“别动手！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证明的机会！”
指挥官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林峰！你疯了！回来！执行命令！”
林峰置若罔闻，他的手指在副官操作面板上以近乎残影的速度划过，调出了一个被标记为“高危险理论推演”的加密文件，瞬间解除了安全锁。他对着通讯器，声音穿透了旋翼机的噪音，也穿透了下方那冰冷的威压，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温念！谢归宴！我知道你们可能还在！听着！你们融合了！但你们的核心冲突还在！烛龙的生命契约与毁灭本能！幽烬的绝对湮灭意志！还有那该死的幽冥污染！你们在互相吞噬，也在互相冲突！你们需要宣泄！需要目标！杀光我们这些‘虫子’毫无意义！证明你们的力量？那就证明给所有人看——证明你们比那个该死的鬼眼更强！它才是这一切的源头！撕碎它！吞噬它！”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启动了操作面板上一个极其简陋的、临时拼凑的能量模拟程序。几道微弱的、带着特定频率和能量特征的蓝色电弧锁链虚影，在他面前的战术光幕上生成，模拟着缠绕、干扰的动作——这赫然是针对幽烬之蛾体内那三种冲突能量特性设计的、理论上可以造成“干扰”的模型！
“周哲！把‘干扰器’的数据包！全频段！最大功率！对着她打出去！快！”林峰对着通讯器朝着技术主管嘶吼。
周哲一愣，瞬间明白了林峰的意图。这是理论上的干扰信号！一种基于他们之前对谢归宴和幽烬之蛾能量特性研究的、极其脆弱和理想化的模型！他没有任何犹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手指在控制台上猛地一敲！
嗡！
指挥旋翼机机腹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信号发射器亮起微光。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能量攻击，只有一股无形的、承载着特定能量图谱模型的强信息流，如同无形的网，朝着下方的幽烬之蛾倾泻而去！
这举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蝼蚁朝着巨龙挥舞草棍，荒谬至极！
指挥官目眦欲裂：“林峰！周哲！你们在找死！”
下方，幽烬之蛾抬起的手指微微一顿。那两点猩红混乱的瞳孔，似乎第一次清晰地聚焦在了指挥旋翼机上，聚焦在了那个朝着她“挥舞草棍”的渺小人类身上。
林峰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盯着屏幕，声嘶力竭地喊出最后一句话，既是恳求，也是赌上一切的宣言：
“证明给我看！证明你们有资格……成为新的主宰！而不是被我们这些‘虫子’最后的挣扎所激怒！去撕碎鬼眼！如果你们还残留着任何属于‘人’的骄傲或属于‘毁灭者’的尊严——证明它！”
指挥旋翼机引擎过载的哀鸣达到了顶点，空间跳跃的涟漪剧烈震荡。下方，幽烬之蛾指尖凝聚的那抹足以撕裂空间的死寂幽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