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涯端起酒杯,喝光了杯中酒,然后站起身。
见他起身了,在场所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注视着他。
“此事便交由世子全权处理了。云儿,来。”
纪凌云手脚僵硬地走到了纪无涯跟前,机械地转身面对着众人。
纪无涯拍拍他的肩膀:“莫怕,父王给你撑腰。”说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府署,径直回了王府。
如果此次纪凌云的处理结果依然不能让他满意的话,那这个世子,不要也罢!
他这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转眼间,中山王的背影就看不见了,纪凌云目光下移,阴沉着脸,盯着地上跪倒的华岑。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宁家好歹祖上也是出过高官的,直到前朝灭亡,家族中还有嫡系成员在外地做官,只不过命不好,死在了任上。
怎么后世子孙如此不争气,父王什么也没问,就叫了声名字,至于吓得跟丢了魂似的吗?
不堪大用,看来他一开始就找错了合作对象。
他心里将宁家上下也彻底怨上了,明明本家读书的文人不少,为何偏偏推出这么个胆小怕事的?
至于另外两人,不是说他们也是饱学之士吗?怎么能三个时辰才憋出两行字?别人读的是书,他们读的是草纸不成?
纪凌云心里很清楚,父王真正生气的,不是自己背着他偷偷敛财,透了题出去,而是透题的对象没有真才实学,能力太差。
他是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更觉得为了钱在科举之事上动手脚,有违储君的气度。
笑话!
纪凌云心中冷笑,他难道愿意做这种事吗?还不是因为父王太抠,对几个儿子下手太狠的缘故!
杜家倒了,中山王府吃下了原本归杜家的大部分生意,虽然一开始投入多产出少,但好歹都是赚钱的买卖,再过个把月,便能见到回头钱了。
结果呢?中山王自己将这些产业把持在手中,任用的都是自己的亲信,丝毫不给他沾手的机会,哪怕父王吃肉,他喝点汤也行啊!
再然后,他好心将大哥三弟贪墨银钱一事曝光出来,又便宜了父王一大笔钱,但结果呢?他一点好处没得到不说,还把本钱赔个精光。
父王当时怎么说的来着?知道他也不会不对杜家伸手,手里不可能没钱,现在前线吃紧,他身为世子,要以身作则,这钱不出也得出。
如此搜刮一顿之后,他连身边的护卫都快养不起了!
母妃那里又有些埋怨他将三弟卖了,连百两银都不愿意借给他。
他一个堂堂世子爷,身上居然连大额银票都没有,说出去都怕别人笑话。
抛开身份不谈,他也只是个需要银钱打点花销的普通人而已,没钱,自然得想挣钱的方法!
能快速来钱,那不就只剩下这一条路了吗?
所以直到现在,纪凌云懊恼的都不是自己做错了事,而是做得不够隐蔽,居然能被人发现。
他不满地瞪了一眼在旁边装背景板,指不定是不是想看自己笑话的林泳思。
不过一个小小的四品官,那么卖力干什么?林家没了你的功劳,依然屹立不倒,就非得显着你能耐了?就非得每回都坏自己好事?
他心里又多给林泳思记了一笔账。
总有一天,当他得了权势之后,所有负了他的人,他都要一一讨回来,连本带利!
“来人,将他们三人关入大牢。”纪凌云一边下命令,一边在想,要如何让这些人的家里别跳出来闹。
自己一家可是收了三万两雪花银的,虽然这三人家里都算有钱,可三万两并不是小数目,甚至已经有人家为此伤筋动骨了,让他们平白吃下这个哑巴亏,恐怕不容易。
钱财的损失还不算什么,总有能挣回来的一天,但家里人的命保不保得住都还两说,谁能淡定得了?
尤其是吃亏受伤的只有他们三个举子,纪凌云连根毫毛都不会掉的前提下。
再是世子爷,德行不修,也不得人心。
父王心也够狠的,明明他可以出面替纪凌云摆平此事,至少不会让他在华家等人家面前太难做人,他偏不,偏要自己亲手将这三个下狱。
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个拿钱不办事、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什么都做不了主的小屁孩,以后他还要如何笼络人心?
在继怨恨林泳思之后,纪凌云连自己的亲爹都恨上了。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他自己一个光风霁月的世子爷能有什么错呢?
三人连求饶都没喊,就被衙役拖了下去,剩下的举子噤若寒蝉,等候着对他们的发落。
此次科举有问题,他们已经知道了,心底都很忐忑,到底他们考出来的成绩还算不算数,会不会重考,再考一次,他们还能中举吗?
“此次乡试作废,五日后重新再考,明日府署会张榜公示,尔等务必要勤学苦读,再创佳绩,以后好为王府效力,都散了吧。”
纪凌云懒得理剩下的这些人,挥挥手便让他们离开了。
一场不成宴的宴席开得草率,散得悲凉,恐怕除了赵嬷嬷是吃饱了的,其他人连吃的是什么,都分不出滋味来。
纪凌云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府署后院,压根没多看一眼在旁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假公主,还是赵嬷嬷见他离开了,上前推了推假公主。
“殿下,我们也该走了,夜里寒凉,您穿得单薄了些。”赵嬷嬷接过小丫鬟手里递过来的披风,搭在假公主的肩头,小声哄着她。
“哦,那、那走吧。”假公主这才惊觉,原来世子已经走了,居然都不叫她一起走,这个男人,还真是个翻脸无情的。
她起身,扶着赵嬷嬷的手离开了。
举子们也纷纷行礼告辞,林泳思招呼李闻溪一同往二进院走去,身后的烂摊子自然有杂役收拾。
“比预想得平和了些,至少不用赔德胜楼餐具钱了。”他设想的摔碗掀桌的事都没出现,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觉不觉得,九公主看着有点眼熟?”只听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