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城内,靠近城墙的一圈房屋已被拆除,清理出一大片空地来。
城墙脚下,堆积着各种防御物资,有军士在旁把守,一切井然有序。
城中百姓关门闭户,对外面的战事充耳不闻,而朱序的守军尚且充足,也没有在城中强征民夫登城作战。
王凝之边走边看,问道:“秦军撤离,暂时不会回来了,我可通过渭水运送物资过来,你看需不需要顺便把城中百姓迁走?”
朱序想了下,“我认为不用,此次这般艰难,百姓们都并无异动,没必要为此兴师动众。”
王凝之点点头,笑道:“我相信你的判断,那就依次伦所言。”
三人行至稍显简陋的县衙,到厅中坐下。
“慕容道明带走秦军主力,你们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王凝之说道:“一是抓紧修缮华阴城,以图后计,二是派军到潼关,让那里的守军知道他们被放弃了。”
谢玄和朱序齐声称是。
王凝之又道:“天亮之后,我就返回洛阳,你们后面有什么要求,直接和君同提就行,他会留在湖县。”
两人都知道王凝之的意思,这是要培养世子了。
朱序点头,没说什么。
谢玄则说道:“湖县还得出兵夹击潼关,是否需要我将何无忌派过去?”
他有些担心外甥的安危,而何无忌跟随王殊已久,正好过去领军。
“不用,潼关不会有大战,只是稍微施压而已,”王凝之笑道:“你要不放心,就写信教教他该怎么做。”
谢玄赶紧摆手道:“攻城夺关这种事,我远不及周王,就不多此一举了。”
王凝之笑着点点他,“你多留心慕容道明那边的动静,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可不能耽搁了。”
朱序知道慕容垂率骑兵突袭秦国京畿,也十分意外,叹道:“周王大度,以慕容道明这样的身份,居然还能重新领军。”
“事急从权,眼下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王凝之说道:“你们的担忧我知道,但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这次的安排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对慕容垂的了解要超过这两人不少,所以不得不再次解释几句,顺便说明这并非常态,只是临时安排,让他们放心。
三人讨论了一番关中战事的后续可能后,便各自下去休息。
一夜无话。
天亮之后,王凝之带着卫队返回渭水,乘船直至风陵渡,到南岸登陆,来见儿子。
王殊正在湖县县衙办公,听到消息后,立刻出城迎接。
王凝之已经入城,看着一路小跑过来、脸上满是汗水的儿子,笑道:“慌什么,我过来打个招呼就走的,没什么要紧事。”
王殊上前行礼,喘着粗气说道:“阿耶应该提前派人通知我,那我就不用慌了。”
“倒成了我的不是,”王凝之摇头笑道:“既然你已经出来,那我就不去县衙了,我们到城头说会话。”
王殊点头,快步上前引路。
两人登上城墙,王凝之的亲卫将其他人隔开,给这对父子留出空间。
“这次大考,天下学子云集洛阳城,”王凝之一开口,说的却不是眼前的事,“你要注意将手上的事安排妥当,收到我通知,就回洛阳来一趟。”
王殊应道:“阿耶是想让我回去会会那些才俊?”
王凝之点点头,“之前派给你的崔玄伯,你不是说不合适,这次回去,你挑几个看对眼的学子带在身边,就像刘道和那样。”
他说完后,城墙上安静下来,王殊半天没有接话。
王凝之侧头看过去,却见儿子眼眶泛红,不停地眨着眼。
“怎么了这是?”
王殊吸了下鼻子,低声道:“阿耶为我考虑得太多了,我感觉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王凝之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你才多大,慢慢学,慢慢来,不用着急。”
王殊轻轻嗯了一声,问道:“阿耶这就返回洛阳吗?”
“是啊,”王凝之温言道:“军事上的事,我会慢慢脱手,比如以后的攻秦,你要做好当主帅的准备。”
王殊对此并不意外,点头道:“我会努力向阿耶学习的。”
王凝之却笑了笑,“不用跟我学,我是没办法,只能自己上,你真正要学的,是用人,而不是亲自领军。”
王殊默默点头,关于这点,王凝之早就说过了,让他到前线,是为了了解战争是怎么一回事,而不是要他去指挥大军作战。
“眼下正好有个机会,”王凝之继续说道:“华阴城之围已经解除,你舅父和朱次伦会派军过来,争取劝降潼关,你到时候也过去,多动动脑子,攻心为上。”
王殊突然接到这个任务,猝不及防,想了下,“我应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守军知道抵抗是徒劳的,而我们不会亏待投降的俘虏。”
王凝之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先告诉他们,他们的皇帝已经返回长安,抛弃他们了,然后再按你说的来,还不行就你们三方一起攻打一回,让守军看到你们的实力,接着再劝降,原则就是要控制伤亡,边打边劝降。”
潼关已成一座孤立的关隘,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出动大军攻打,很容易打出火来,导致结怨太深,不好收场,所以王凝之选择用耐心慢慢磨。
王殊一一记下,说道:“我懂了,就是要让城中守军明白,他们已是孤立无援,而我们劝降,不是打不下来,而是不愿多增伤亡。”
“不错,”王凝之赞许道:“就是这个思路,具体怎么做,你到时候自己拿主意,不要再问人了,果断一点。”
王殊道了声好,又补充道:“决策前可以问人意见,但到了需要拿主意的时候,一定要坚决。”
王凝之见他明白了,欣慰地笑道:“很好,我该回去了,你好好干,记得给你阿娘写信。”
王殊和父亲一起下楼,目送他翻身上马,匆匆而去。
王凝之发髻下散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在阳光的照耀下,几缕白发显得格外醒目。
他从抵达湖县到离开,都没超过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