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慕容评对许家的清查仍在继续。
得到王凝之的传话后,慕容评愈发地卖力了,许家的各处宅邸和庄园都被他翻了个遍,勒令所有人员不得外出,接受调查。
王凝之这边,则依旧稳坐钓鱼台,在涿县等着关东士族的反应。
范阳是卢氏的大本营,所以王凝之很快迎来第一位客人,范阳卢氏的卢嘏。
燕国灭亡之后,卢嘏便闲赋在家。
王凝之客气地招呼他坐下,询问他的来意。
卢嘏先表达了自己未能参加铜雀台盛会的遗憾,又笑道:“王公不可厚此薄彼,难道我们幽州就没有饱学之士吗?”
王凝之见他绕圈子,也乐得陪他兜一会,“是我疏忽了,幽州的大才若是有意前往,我自当在临漳城中扫榻以待。”
卢嘏谢过,接着说道:“我与慧远法师有旧,已去信邀请他北上,到时一同赴会,王公不要觉得我们唐突才好。”
慧远自幼通晓六经,尤善《老》、《庄》,但混乱的时局让他最终转投佛教,成为道安的弟子。
王凝之笑道:“法师莅临,是我的荣幸。”
卢嘏又说了会闲话,无非是不经意透露出关东世家之间的联姻,以及他们对王凝之收复河北的感激与支持之类。
王凝之表达了谢意,宾主尽欢,慢走不送。
等卢嘏走远,王凝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吐槽道:“这帮人还真是看不清形势,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抱团我就会害怕。”
刘桃棒摩拳擦掌,“要动手了吗,这些人说话真不爽利,郎君何必搭理他们。”
“那不得给他们个机会,”王凝之笑道:“这些世家拿我当外来的胡人看呢,以为我不敢动手,真是不知所谓。”
之前占据关东的后赵和前燕,还是比较倚重这帮士族的,只要他们选择投效,一般都可以得到不错的待遇。
这既是稳定民心的需要,也是胡人需要这帮汉族的精英帮着治理国家。
可王凝之没有这些顾虑,他要的是这帮人听话地交出土地和人口,而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
因为河北的权力更迭,关东世家正处于衰弱期。
高阳的形势愈演愈烈,慕容评在王凝之的授意下,对许家人抓而不判,并且进一步将手伸向郡内的其他世家。
王凝之这无疑是在向卢嘏等人宣战,表示自己不受威胁,不吃他们那一套。
正当恼怒的关东士族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时候,郗超从临漳城率两万大军一路北上,与从涿县南下的王凝之在高阳会合。
明晃晃的刀枪之下,关东士族立刻冷静了下来,这才想到王凝之除了世家子的身份之外,还是一个亲自率军攻灭燕国的武将。
大军在城外安营,王凝之没有进城,径直进入军营之中。
郗超看到他,笑道:“怎么动静搞得这么大,不是才在铜雀台上你好我好的吗?”
“我说是意外你信吗?”王凝之简单说了下慕容评的情况,摇头道:“我本来是想着先清查完一轮,再派暗探走访的,这不是有人等不及了。”
郗超叹道:“你这也是胆大,万一卢家动手,你可就危险了。”
“我一直派人盯着呢,”王凝之笑道:“我又不傻,还能被这帮人给算计了。”
郗超一想也是,王凝之走到今日,什么尔虞我诈没见过,还不至于在这阴沟里翻船。
“接下来怎么办?”
王凝之想了想,“明日我便率五千人入城,亲自将许家这事给处理了,你在城外帮我守着,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
郗超点头,问道:“慕容家会不会有问题?”
“不会,”王凝之答道:“慕容评被慕容家的人排挤,就算他们知道我这是在拿他当刀使,但我对付的是关东士族,他们没理由介入的。”
两人商议已定,第二日便准备各自行动。
不过王凝之率军入城前,一位远来的客人让他停下了脚步。
许询的长子许元之到访。
王凝之看向郗超,“许家人好快的动作,这么远都从会稽赶过来了。”
“这恐怕得怪你名声不好,”郗超笑道:“许家人应该是担心你大手一挥,屠刀落下,将北方的许家一脉直接抹去。”
王凝之捏捏下巴,“江左那帮人天天怎么背后议论我呢,我怎么看也不是个屠夫啊?”
郗超命军士们先退下,等候通知,“许玄度的影响可不小,又与你家颇为亲近,你还是小心应付下他这个长子吧。”
王凝之在帅帐中接见了许元之,两人昔日在会稽时时常碰面,还算熟悉。
许元之还当自己面对的是旧友,简单行礼后,直接道明来意,“还请叔平高抬贵手,放过高平这一支许家。”
王凝之咦了一声,笑道:“国家自有法度,你若是担心处置不公,一会可与我一同入城,旁观案件的审理。”
许元之就是不愿意上公堂,他很清楚那些问题一定有的,于是再次恳求道:“叔平你看在你我两家世交的份上,便饶了他们这一次,我保证他们如实上报田产和人口。”
王凝之沉默地看着他,直到许元之不自然地低下头,这才说道:“晚了,许叔之在牢中有时间联络关东世家,又将你大老远地请来,却不肯向我递上一封认罪书,我如何能饶他。”
许元之抬起头,看向一脸严肃的王凝之,这位年轻时的朋友让他感到陌生。
郗超适时地进来打断二人,向王凝之行礼道:“城中还等着,王公该出发了。”
王凝之站起身,目不斜视地往外走,路过许元之的时候,轻声说道:“他要是听话,我可以留他一条命。”
看着王凝之策马而去,身后是军容齐整的五千人,郗超对面如死灰的许元之说道:“你还是重新认识一下吧,他早已不是会稽时的王叔平了。”
许元之木然地点点头,问道:“许家这些人还有救吗?”
王凝之唱了白脸,郗超自然得唱红脸了,他回答道:“那就要看他们配不配合,王叔平不也说了,这人也不是非杀不可,但得听话。”
许元之谢过郗超,“我明白了,小小的许家无关轻重,但若是执迷不悟,他也不介意用许家的人头来吓唬其他家。”
郗超摇摇头,“你还是没明白,他可不是在吓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