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戴施手里得到金墉城,是王凝之和沈劲早就计划好的。
用身份压制,让戴施主动退让,是最好的结果,所以王凝之从进城开始,便一直向对方施压,逼迫戴施最终选择接受自己的建议。
戴施主动离开,王凝之以刺史府长史的身份,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洛阳的一切。
首先自然是将守卫皇陵的将士全部召了回来。
人手本就不够,司马家的先辈们就委屈下,自己照顾自己。
这样一来,王凝之手下就有了两千五百人。
沈劲收拢了队伍,将鲁阳带来的军士打散编入其中,挑了几个精细的猎户渡河,进入太行山打探情报。
还在正月里,苻坚便派出五千骑兵,由邓羌率领,抵达汾水。
张平坐镇平阳,派义子张蚝率军出战,双方小规模接触,张蚝勇猛难当,邓羌小挫后,避而不战,等候苻坚大军到来。
上党这边,进攻冯鸯的是前燕的上庸王慕容评,这位史上赫赫有名的卖水太傅,这会还没当上大自然的搬运工。
王凝之坐镇金墉城,一边整理河北的情报,一边遣人送信给盘踞野王的吕护,表示愿意与他结盟,共同对抗南下的胡人。
鲜卑人对上党用兵,下一步自然是渡河,占着孟津渡口的吕护再一次面临抉择。
七年前他便投降过东晋,不过远在江南的建康朝廷并没把他当回事,所以他扭头就换了个主人;
四年前慕容恪率军攻下了他所在的鲁口(今河北饶阳),吕护一路南逃到了野王,还是选择了投降,被封为宁南将军、河内太守。
好日子刚过了四年,鲜卑人再次南下。
相较于前燕朝廷,吕护还是更愿意投降东晋,但又不愿意给东晋当炮灰,一番思量,他回信要求与王凝之见上一面。
沈劲极力反对王凝之前往,“贼心不可测,指不定将叔平扣住,送往邺城邀功,换取鲜卑人的信任。”
王凝之也觉得风险有点大,但时间不等人,南边迟迟没有消息传回,再耗下去,张平和冯鸯就要成为阶下囚了。
“你容我再想想。”
沈劲见他不死心,再次提议,“不如由我前去与他会面,看看他的态度。”
“不可,他是要见我,所以要么不去,要么我去,不然起不到效果,反而容易激怒对方。”
“反正你不能去,我们另外再想办法,大不了绕过孟津。”
王凝之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眼下形势不利,不搏一把就毫无机会了。
“我意已决,就依他所说,在渡口见面。”
不等沈劲反驳,王凝之伸手拦下,“机不可失,我有把握的,就算结盟不成,他也不至于对我动手。”
“那我率军保护叔平。”
“不用,都到人家地盘上去了,你总不能把洛阳所有军队都带上。”王凝之笑道:“放心,吕护能活到今天,不会是个莽夫的。”
沈劲叹了口气,若是战场拼杀,他毫不畏惧,但这种勾心斗角的事,他确实帮不上忙。
黄河到了孟津后,河道转为平坦。
王凝之告别护送的沈劲等人,带着姜顺准备登船过河。
郭敬从人群中冲出,趁众人不备,也跳上了船。
王凝之让他下去,“不许顽皮,今日有大事,你跟他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郭敬躲到船尾,大声道:“什么顽皮,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好,你不是,那也要听话,快下去。”
郭敬梗着脖子喊道:“你的命是我阿耶救的,所以我要保护你。”
王凝之愣了下,有些感动,上前理了理他的衣服,“那就一起去。”
郭敬高声答应,和姜顺一起站到王凝之身后。
船行不多时,便看到对岸搭着几个小棚子,不少军士沿河站立,渡口不远处更是乌压压的两队骑兵。
王凝之低声吩咐,“不要害怕,挺直腰杆跟着我就行。”
郭敬哼了一声,斜眼看了下姜顺,“我才不怕。”
姜顺没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停船后,王凝之跳下船,对着站在队伍最前方,上下打量自己的魁梧汉子拱手道:“琅琊王凝之,见过吕将军。”
吕护看着这位没穿官服,褒衣博带的年轻人,有些失望,但还是讲起了客套话,“王长史年年少有为,让人佩服。”
“我以为吕将军是在想,原来是个依靠门荫的世家公子,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吕护闻言有些错愕,继而大笑道:“王长史真会说笑,这边请。”
说着两人来到棚下落座,姜顺和郭敬在王凝之身后坐下。
“荒郊野外,怠慢了贵客,王长史见谅。”
“幸得吕将军邀请,凝之首次踏足河北,欣喜之至。”
吕护不爱打哑谜,开场结束,直接进入正题,“王长史所说的结盟,不知是何意?”
王凝之正视对方,“这就要看吕将军的意思了,若是愿意重回我朝,那固然是最好,若是仍有疑虑,我们也可以先携手解决当下的问题。”
“当下什么问题,愿闻其详。”
“将军何必考我,如今鲜卑人兵临上党,离野王已不远矣,莫非将军以为他们会就此停住南下的脚步?”
吕护以拳击掌,也不遮掩,“正为此事烦恼,慕容评差人让我出兵相助,我尚未回复。”
“将军以为出兵上党能解决以后的困局吗?”
吕护没有回答,反问道:“王长史以为我们双方结盟,就可以阻止鲜卑人了?”
王凝之淡然一笑,“当然,冯鸯将军在上党经营多年,若再有我们从旁策应,鲜卑人肯定讨不到好。”
吕护心里盘算了一下,“王长史可以出多少人马?”
“一千人。”
吕护这回是肉眼可见的失望,说得天花乱坠,最后就派这么点人。
王凝之也知道有点寒碜,笑着继续补充:“吕将军不要嫌人少,重要的是我们的旗帜,鲜卑人可不知道我们来了多少人。”
吕护脸色还是有些难看,“王长史莫不是想驱虎吞狼,挑动我们去和鲜卑人拼个你死我活,自己在后面坐收渔利。”
“吕将军说笑了,若是凝之这么想,直接在南岸等着就是,何必蹚这趟浑水。”
道理虽是如此,但一千人也太敷衍了,吕护看起来有些犹豫,毕竟一旦动手,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王凝之见状,只得继续画饼,“一千人是代表的洛阳,如果将军愿意重回我朝,凝之可以向朝廷申请调兵。”
吕护叹了口气,终究是舍不得这份家业,建康天高皇帝远,根本管不着自己,邺城却已经近在咫尺了。
王凝之笑着一锤定音,“我出一千人相助,将军应该感到安心才是,若是我能出到一万人,将军不是更头疼?”
吕护一听也乐了,“王长史风趣,那便烦请上书朝廷,速速派兵增援。”
王凝之举起酒杯,“将军放心。”
吕护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