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建康的王凝之得了谢安的准信后,放心地筹办起老七王献之的婚事。
献之和表姐郗道茂几年前便已定下婚约,不过双方的父亲王羲之和郗昙同在三年前亡故,遭逢不幸的两个小年轻便又多等了三年。
郗昙去世后,其子郗恢承袭了东安伯的爵位,在朝中担任散骑侍郎,娶的是谢道韫的三妹谢道粲,所以他既是王凝之的表弟,又是王凝之的连襟。
高门大户之间互相联姻,类似这样的多重关系实属常见。
郗家如今有郗愔任徐、兖两州刺史,郗超任大司马桓温府上参军,在江左朝廷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两人的婚礼并不铺张,魏晋时期因为社会动荡,连皇帝娶亲都很难保证按照古礼的流程来,东晋是在成帝时期才参定了六礼之仪。
婚礼结束后不久,朝廷的任命下来了,迁王凝之为假节、宁远将军、都督司州诸军事、司州刺史。
掌地方军政的官员一般会被天子授予符节,按权力大小依次为假节、持节、使持节、假节钺,王凝之的假节是入门级,可以在战时斩杀违反军令的人。
收到调令后,齐聚京城的王家人就要各奔东西了。
郗璇带着涣之、献之返回会稽居住,凝之带着操之前往洛阳,肃之、徽之留在京中任职。
临行前,王凝之照常对几个弟弟进行嘱咐,回乡的要孝顺母亲,在京的要多听谢安的话,诸如此类。
不过门阀子弟若是只想混日子,基本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王徽之还对着六弟操之挤眉弄眼,他是不愿意跟着二哥到地方去过苦日子的。
这次去洛阳,王凝之选择了坐船出行,过了武昌之后,大部队沿着汉江北上,他则换马前往江陵面见桓温。
与以往不同,大司马府门口没有郗超迎接,王凝之带着刘桃棒在廊下等了好一会,这才看到王坦之过来。
王凝之抢先上前拱手道:“有劳文度。”
王坦之回礼,“叔平久等了,大司马不知你今日过来,刚才在处理别的事。”
“贸然前来,是我唐突了。”王凝之对此心知肚明,今时不同往日,没有区别才奇怪。
桓温看到王凝之,面上还是很热情的,笑道:“当为叔平贺,年纪轻轻,便能位列方镇,真是后生可畏。”
王凝之恭敬地行完礼,不敢露出一点得意之色,“特来感谢桓公,凝之能有今日,全靠桓公提拔。”
桓温推脱道:“那你可弄错人了,这次是谢安石举荐的你。”
“饮水思源,当年若不是桓公让我去洛阳,就没有今日的我。”王凝之的态度越发谦卑,“洛阳几次遇险,也都是桓公出兵相救,再造之恩,凝之不敢忘。”
他说得真情流露,桓温不禁想起他的好来,毕竟司州在他手上时还是很省心的,桓家能得到豫州,也是拜洛阳那场大战所赐。
“叔平言重了,你那会为我效力,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桓温的话里,还是稍微透出对王凝之的不满。
王凝之闻言,继续补救,“桓公说笑了,凝之之心从未改变,等桓公北伐之时,依旧愿做麾下一名马前卒。”
桓温想起那年二王相争,他来江陵求救,确实也是这么说的,可谓不忘初心,笑道:“叔平之心,我知道了。”
王凝之察言观色,知道这一关暂时过了,忙又补充道:“司州此次遭劫,还请桓公像以前一样,出兵相助,凝之感激涕零。”
桓温一听都乐了,这小子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荆州军你就别想了,不合规矩,若有百姓想去司州,我不阻拦就是,你自己从中招募。”
王凝之当然是故意那么说的,为了表示自己与以往一样。
但哪可能真的一样,桓温是多小心的一个人,怎么会将辛苦培养的荆州精锐送给王凝之。
不过王凝之的目的已经达到,又陪着桓温聊了会京城的趣事,这才起身告辞。
王坦之送他出门,走到门外的时候,突然问道:“叔平对大司马北伐这么有信心?”
王凝之知道他并不是忠于桓温,于是含糊其辞,“和信心无关,这事总得有人去做。”
王坦之若有所思,移开话题,“内兄范武子多蒙叔平照顾,在此谢过。”
范宁之妹范盖,嫁与王坦之为妻。
王凝之见他主动与自己说起家事,笑着答复:“武子在我那都是屈才,算不上照顾。”
王坦之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送到门口便转身离开。
桓温这边。
郗超在二人离开后,才从幕后出来,方才的整个对话,他都听在耳中,问道:“桓公觉得叔平这个态度如何?”
桓温让郗超躲起来,是怕他尴尬,“仔细想来,王叔平一向如此,若说他背叛我倒向建康,有些言过其实。”
郗超见桓温不纠结此事,松了口气,坐下说道:“叔平志在恢复中原,就冲这个,也不会站到桓公的对面。”
“是啊,总得先北伐成功,才能考虑以后的事,从这点看,他在司州不是坏事。”桓温并不是要和全天下为敌,王凝之只要听话,是不是自己人都无所谓。
出了大司马府的王凝之,又快马加鞭地追上船队。
两岁多的儿子王殊正在甲板上玩耍,听到部曲们的呼喊,闹着让谢道韫抱起,站在护栏前朝王凝之挥手。
王凝之卖弄地在马上做了几个翻腾的动作,引来儿子阵阵欢呼。
他武力是不行,但这么多年东奔西走,马术倒是练出来了。
大船择地靠岸后,放下跳板,王凝之才上甲板,儿子便踉跄着冲了过来。
王凝之一把将他抱起,开心道:“怎么了,担心阿耶吗?”
王殊奶声奶气地说道:“骑马,阿耶带我骑马。”
王凝之转头看向谢道韫,得意道:“阿奴这么小就想骑马,长大了肯定不会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
当着外人,谢道韫语气温和,给他留了点面子,“没我同意,不许带他骑马。”
王凝之假装没听到,单手抱着儿子,指着北方说道:“山那边就是洛阳,你出生的地方。”
王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使劲看了看,“在哪里?”
王凝之将他举高高,大笑道:“这下看到了吗?”
逗得儿子咯咯直笑。
洛阳,好久不见,我王凝之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