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消散的瞬间,那股冻彻骨髓的阴寒也随之荡然无存。
死寂。
夹层空间里,只剩下黑狗血的腥臭和糯米灼烧尸身后的焦糊味。
胡广那几个弟子,一个个瘫软在地,浑身抖得筛糠一般。他们再瞅林小白,那感觉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轻视或不屑,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与敬畏。
在他们心里,这个年轻人,已经跟传说中移山填海的活神仙没什么两样。
林小白却浑不在意,办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随手将镇魂铃塞回那个破烂的帆布包里,动作随意,真跟扔块不值钱的石头没差。
他踱步到被砸开的墙洞边。
窗外,九宫八卦镜阵的光芒已经隐去,街道上车水马龙,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斗法,好似一场不真实的梦。
“煞气虽破,但根源未除。”林小白头也不回,声音平淡,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对着身后的陈建涛继续。
“你这广场大门正对医院的太平间出口,是典型的‘阴气撞门’格局。今天这只鬼只是个开始,长此以往,别说生意,不出三年,你这栋楼里的人都得大病缠身,人丁不旺。”
陈建涛一个激灵,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现在对林小白的话,比对圣旨还信。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小白身边,姿态放得极低,声音都带着颤儿:“大师,那……那该如何是好?还请大师救我!”
“简单。”林小白伸手指了指广场正门前的那片空地,“去寻一块上好的泰山石,在此立一座‘石敢当’,镇住对冲的阴煞,方能永保平安。”
“石敢当?”陈建涛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办!一定用最好的料,请最好的工匠!”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看到现场的狼藉和角落里的干尸,个个神情一肃,立刻掏枪警戒。
“别动!警察!”
不等陈建涛解释,胡广那几个弟子已是见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争先恐后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从他们如何发现乞丐尸体,到胡广如何起了贪念,想要炼鬼敛财,再到最后如何失控,所有细节,一字不落。
真相大白,几个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定位。他们迅速控制了那几个涉嫌隐瞒不报的保安,并将昏迷不醒的胡广也一并铐了起来。
经此一役,胡广邪修害人、欺诈敛财的罪行,很快便会在玄门内部通报,等待他的,将是彻底的身败名裂。
一场风波,尘埃落定。
陈建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再次走到林小白面前,双手递上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支票。上面的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眼红心跳。
“大师,小小敬意,不成敬意。”他无比诚挚地发出邀请,“另外,我诚心想聘请您做我们建涛集团的首席风水顾问,年薪待遇您随便开,我绝不还价!”
林小白瞥了眼支票,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揣进兜里,动作行云流水。
然后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钱我收了,上班就算了。我这人懒散惯了,不习惯被人管着。”
这财迷的德性,跟刚才那个威严霸道、言出法随的玄门高人,简直是两个人格无缝切换,看得褚卿卿又好气又好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扬。
回到天机阁,已是傍晚。
林小白一进门就瘫在了那张属于他的太师椅上,浑身骨头都酥了似的,哪里还有半分“活祖宗”的威严。
褚卿卿给他倒了杯水,终究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
“对了,你今天收拾掉那只厉鬼的时候,它最后传出了一句什么话?”她回忆着,“‘红绳女’?那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三个字,林小白晃悠着的腿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德性。
他翘起二郎腿,晃悠着椅子,慢条斯理地回她:“一个流传在南城城郊的都市传说罢了。相传那边以前是个古战场,百年前,有个穿着红衣服、手腕上系着红绳的女人在那里殉情自尽,怨气不散,所以时常有人说在下雨的夜晚,能瞅见她的鬼影在附近徘徊。”
“殉情的女鬼?”褚卿卿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
“多半是以讹传讹,自己吓自己。”林小白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这种故事,每个城市都有七八个版本,别往心里去。”
他嘴上说得轻松惬意,浑然不当回事。
然而,无人察觉的瞬间,他指尖轻轻在太师椅扶手上叩击的节奏,乱了一拍。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
师父云游前曾不止一次提过,南城城郊那片古战场,很不干净,埋着大凶。
而“红绳”二字,在玄门正宗的记载里,也绝非什么善物。它有时,代表的是一种用生魂精血缔结,最为恶毒的“续命”邪术,或是一种不死不休的“结缘”诅咒。
那个厉鬼临死前的意念,绝不是空穴来风。
陈建涛那张支票,林小白是真当成了心肝宝贝,有事没事就从兜里掏出来瞅两眼,美滋滋地又揣回去。
这两件大事一了,他算是彻底放飞自我,又变回了那条雷打不动的咸鱼。整天就瘫在天机阁那张快散架的太师椅上,不是颠来倒去地数着支票上的零钱,就是闭眼打盹,那副模样,比公园里晒太阳的老大爷还悠哉。
褚卿卿倒成了天机阁的稀客,不,常客。
她总有法子找上门来,今天说路过,明天讲公司恰好在附近有业务,可每次都雷打不动地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嘴上说着是来“监督”林小白有没有好好“营业”,实际上那点小心思,就是变着法儿的“投喂”。
“我说,你好歹也是个活祖宗,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形象?”褚卿卿把一个食盒“啪”地往桌上一放,瞅着林小白拿那张百万支票当扇子扇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