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大的提议,我心里其实是不太情愿的。
我猜大大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并且这个发现多半与我有关。
不然它不会催我催得这么急。
我立刻就想到了林枝枝在我灵堂里的一举一动。
说不定,大大正好抓住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才想提醒我。
不得不说,作为一只小麻雀,大大真的很有大局观。
但很可惜。
大局观那种东西,大大有,我没有。
我这人又懒惰又不喜欢努力,更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能和话本女主角抗衡的实力。
若我真跟着大大去了,还看到林枝枝正在谋划什么,我也一定赢不了她。
白费功夫,还窝心。
我不想自讨没趣。
这就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样,剧情要我三更死,我就活不到五更。
有那功夫,我倒不如想想怎么和崔恕做最后的道别。
送他绣品什么的自然是不可能了。
我以前给崔恕绣了香囊荷包袖子,之后就再不拿针,发誓从今往后超过十针的绣活我不碰。
更何况,我现在也没法幻化实体。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似乎只能留给崔恕一个念想。
若这次我真死了,再也不能重启轮回,那就只能拜托崔恕照顾好大大小小了。
思及此。
我便伸手捧起大大小小,把它们当球搓搓。
“你们以后,要好好陪着他,监督他好好吃饭。”
我轻声笑道。
谁知大大毫不领情,反嘴狠狠啄我一口,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非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我疼得龇牙咧嘴,只好哎哎哎的跟上。
“大大,你是不是对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大大不想说话,只管一个劲儿的拍翅膀。
我懂了。
它被我说中了。
麻雀果然脾气都很大。
我们最终在崔恕的寝殿前停下。
“来这做甚,崔恕现在在书房呢……”
我边说边四处张望。
可就在这时。
我却偶然瞥见,屋檐阴影下的一个身影。
那是纤瘦、娇弱、并且弯着腰的林枝枝。
我没靠近。
只见她怀中抱着个盐罐,很明显是要撒盐驱鬼。
我很是好奇。
撒盐真的能去驱邪吗?
从小到大,我们的民俗故事都这样教育我们,但从无一人能够验证此事的真伪。
若说刚才的我还兴致缺缺,那么现在,在看到林枝枝的行径之后。
我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我见林枝枝先是绕着寝殿撒了一圈盐,然后才揩揩额前的细汗,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王妃娘娘应该就没法靠近王爷了吧……”
林枝枝说道。
而我却不怕死的偷偷靠近了她。
然后,我伸出脚。
——试探性的跨过盐线。
时间静止,空气沉默。
大大小小挂在树上盯梢,姿态冷峻全然不像两只小麻雀,而是像两只大乌鸦。
我越来越怀疑,剧情是特意让我在死后坐实恶毒女配的名头的。
——无事发生。
我立刻站直。
“啊?”
我环身,试图扭动脖子看看自己后背有否异常。
“盐也不能驱鬼啊?那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牛鬼蛇神?”
我说,还不死心,又在盐线上反复横跳。
不行。
依然无事发生。
我于是看看林枝枝。
我不知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
林枝枝似乎并不只这一手准备。
因回府之后,林枝枝多了一层“宁王妾室”的身份,所以如今的她再进崔恕寝殿,便十分畅通无阻。
我看着她一步步走进室内,随后在门口停住,来回环视一圈。
林枝枝在寻找我的“痕迹”。
大部分志怪小说都是这样写的。
若想驱鬼,不仅要撒盐或糯米,还要取得死者生前旧物,烧之毁之,已平息死者怨气。
可林枝枝看了半天,却久久没有动作。
我轻轻一笑,浮在她身后摇头。
她当然会愣住,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放眼望去——
崔恕的整个房间里,无一不是我的手笔。
就好比墙上的一副画。
那是我冬日赏雪时画的梅花。
说起来,这倒算是我手下为数不多的佳作了。
我是废物,不会画画,幼时为完成太傅布置的画梅花的课业,便拉着宫女在阖宫上下四处抓猫。
小猫咪的爪子分五瓣,只要给毛爪子沾上墨水,再放任它们在宣纸上走一遭,梅花自然现形,我只要之后稍添几笔树枝就是了。
承让了。
我虽是学习的废物,却是偷懒的天才。
那时,旁人都说我冥顽不灵,却只有崔恕默默拿起我的画,轻笑了声。
“栀栀头脑机灵,这些法子若换成旁人,定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的。”
那天任苏宜也在,还在边上叹了句:“表兄,献殷勤也要讲究门道,阿栀就是被你惯坏的。”
我嘿嘿笑笑,没说话。
我有点不好意思。
后来,这幅画在交作业后,由太傅批红给分,重发下来。
我一看,满分十,太傅只给我写了个三。
其实太傅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就这样都还给了我三分,而不是一分。
但我仍不敢将这作业交给皇祖母看,崔恕见我为难,便取了笔来,在太傅给的“三”字上添了两条竖。
顿时,三变五,稍稍能看得过去了。
我就道:“你为什么不给我多改几分?”
崔恕用笔杆子敲我额头一下。
“五分够用了。若你分太高、画得太好,皇祖母肯定看了喜欢,肯定会要走裱起来。”
“那皇祖母喜欢就喜欢,给她就是了呀。”
“不行。”
崔恕突然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个我要留下的。”
——这就是林枝枝眼前这幅画的由来。
非但如此,这室内还有好多好多东西,都是我留下的。
和崔恕的公书文牒挤放在一起的话本,和崔恕外出游玩捡回来的奇异石头……
这些都只是小东小西,却已经占满了林枝枝的视线。
她知道,崔恕为人一向冷清,公务也很是繁忙,定然是不会收集这些物品来打发时间的。
所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能是我。
她到底该从何下手?
面对整整一屋子的我的旧物,林枝枝哑口无言。
她心猛的一沉。
这种感觉,远比崔恕直接拒绝她,还要令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