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来了？
小草是真怕了顾洲念经似的“别不要他”，头疼得想揉太阳穴，却发现两只手都被他紧紧攥着。
她只能无奈道：“顾洲，你不准再说话。”
顾洲虽然情绪激动，但作为一个从小到大对她言听计从的人，对小草的话几乎是本能地服从。
他立即抿紧双唇，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十分委屈可怜地望着她。
别、不、要、我。
那眼神里赤裸裸地写着这句。
小草眼角抽了抽。
秦默如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她那个冷静自持的大侄子呢？上哪儿去了？
可一转念，想起很小时候偶然撞见的那些场景，又觉得眼前这画面合理了起来，甚至不这样才奇怪。
小草的耳朵终于清净下来，她趁机开口拒绝：“默如，抱歉啊，晚饭我去不了，我家人在等我。”
王上他们大概要等急了。
秦默如愣了一下。
“等我找时间去秦爷爷家聚餐吧。”小草接着说道，随后挥了挥手，与两人道别，转身就要走。
顾洲立刻跟了上去，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小草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
“你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吗？”小草无奈地问。
“跟着你就是最重要的事。”顾洲总觉得，只要小草一脱离他的视线，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揍人的冲动，小草换了个方式：“比赛刚结束，你这个当队长的，不该去做个赛后总结吗？”
“作为你的尾巴，当然该跟着你。”顾洲一脸理所当然。
他的手指悄悄向前探去，眼看就要碰到小草的衣角，只差一点距离时，耳边响起冷淡的警告：“再抓皱我的衣服，我不介意活动一下手腕。”
顾洲缩回手，却把脸往前凑了凑，眼睛亮晶晶地说：“你以前都是捏我脸、打我脑袋的。要不要试试，找找以前的感觉？”
面对这堪称没脸没皮的举动，小草也无语了，转身继续走。身后立刻响起同样节奏的脚步声，阳光下的两团影子一前一后，紧紧相随。
不知为何，小草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好奇，下意识问道：“以前我们到底为什么吵架，然后绝交的？”
“我离开木秦城的时候，没有告诉你。之后半年多，也没有联系你。”顾洲低垂着眼眉，声音闷闷的。
小草皱眉：“按我的性格，当时应该问过你原因吧。如果是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你再像现在这样哄着我、黏着我，我应该是会原谅的。”
她的脾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顾洲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你是问了……但我没说。”
小草立刻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那你挺活该的。”
说完，她又继续朝前走。
“对不起。”顾洲吸了吸鼻子。
小草预料得没错，要是再让他说下去，估计又要带上哭腔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她开口问，“虽然没了那时的记忆，但我现在很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半年多都不联系我？”
等了片刻，身后一片寂静。
或许是因为没有记忆，也或许是经历得多了，小草的表情相当平静：“是不能说的原因吗？”
顾洲眼中闪过挣扎：“我……”
半晌，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顾洲，你要知道，我现在能心平气和地问你，是因为没有我们过去相处的记忆，算是从零开始。”小草的语调没什么波澜，“错过了这次，我不保证以后你还能有这样坦白的机会。”
这话的威胁效果极佳，像一支利箭“噗嗤”射进顾洲的心脏。
他再也无法承受被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小草的背影消失不见的痛苦。
“那时候……我的身体出了问题。”顾洲轻声说道，“我本来是无法契约‘水凝’的，是爷爷和爸爸用了家族流传下来的古法才成功。但相应的，我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那股力量，一直都很不稳定……小时候变得那么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顾洲作为联姻生下的孩子，通灵天赋很高，家族都寄希望于他能契约一只大众形态的高级元素灵。
可到了六岁引灵那天，能与他共鸣的却都是些很普通的元素灵。
当时五系元素之中，除了火系，水系的力量日渐势微，急需有天赋的新生代来振兴。
爷爷他们不甘心，动用了一种禁术。
顾洲虽然成功契约“水凝”，身体却因此受到了反噬。奶奶不得已，才将他送到秦礼怀身边调养。
之后，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无恙的时候，十四岁那年，他的身体突然出现了大规模的排斥反应，几近崩溃，他也一度陷入昏迷。
奶奶他们将他接回去，用阵法日夜守护、祈祷……
那时，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等到情况刚刚稳定一点，他就偷偷跑回了木秦城去找小草。
小草问他怎么了，他不敢说。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会如何，甚至不确定下一秒会不会就因为身体的崩溃而死去。
也正是在这种恐惧和不确定中，他和小草分别，从此再未相见。
顾洲说到这里，声音低哑道：“等我终于从那种状态下彻底恢复，重获新生，再去找你的时候……舅爷爷却说，你已经被亲戚接走了。”
小草转过头来看他：“你有没有想过，比起你自以为是的隐瞒，当时的我，更希望你能告诉我实话？作为朋友，难道不该共同分担吗？就算设身处地地想，你愿意我瞒着你关于我自己的重大事情吗？”
小草很理性地分析着一切。
顾洲从她眼里，看不到从前那种愤怒，或者任何对他独有的情绪。
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顾洲心里害怕得厉害，他带着哭腔问：“我再也不会瞒你任何事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小草反问：“时隔三四年的坦白，你觉得我会轻易原谅你吗？”
顾洲好像知道答案，但他不敢说出口。
“我不能原谅你。”
果然，女孩的“判决”下一秒落下。
顾洲强撑着的坚强终于彻底瓦解，那些压抑许久的泪珠随着他眼眶的眨动，缓缓滚落。
“小草，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会永远做我的老大……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你不可以扔下我……”
从那年她将他从霸凌者手中救出来，温柔地替他擦干眼泪，承诺会保护他，把那个不好的称呼变成了一个只属于他的、温暖的代号开始——
顾洲就知道，顾小胖这一辈子，注定要和朝小草紧紧绑在一起。
就在他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一只手抬了起来，摘下了他那副已被泪水模糊的眼镜。接着，另一只手开始擦拭他脸上滚落的泪珠。
动作一如当初，温柔中带着一点点生硬。
“这句道歉，留着以后对恢复记忆的我说吧。”
小草的声音缓和了些，“现在的我没法替那时的我做决定，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你。不过现在嘛，咳咳……我渴了，赶紧给老大买杯奶茶去。要什么口味，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