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基地大部分区域已经熄灯,姜枝检查完所有设备,正准备回房,却在走廊拐角被宁祉行拦住。
\"谈谈?\"男人西装革履,显然是刚从商务场合回来。
姜枝点头:\"关于?\"
\"祉煜的手。\"宁祉行皱眉,\"医生说他拒绝打止痛针。\"
\"他成年了,有权决定...\"
\"姜枝。\"宁祉行突然靠近一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难测,\"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当领队吗?\"
姜枝后退:\"因为我专业。\"
\"不。\"
宁祉行轻笑,\"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不被祉煜光环影响的人。从第一天起,你就把他当问题少年对待,这对他很重要。\"
姜枝心跳漏了一拍:\"我不明白...\"
\"我弟弟从小被宠坏,要什么有什么。\"
宁祉行声音低沉,\"直到遇见你,第一个不买他账的人,第一个敢对他说'不'的人。\"
他伸手想碰姜枝的发卡,却在半路停住:\"但有些事情,我希望你 reconsider...\"
\"不必了。\"姜枝打断他,\"我和宁祉煜已经说清楚了。\"
宁祉行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早点休息。\"
姜枝转身离开,却在拐角处看到一抹黑色,宁祉煜靠在墙边,显然听到了全部对话。
少年右手绷带又渗出了血,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如鬼魅。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最终宁祉煜转身离去,背影融进走廊尽头的黑暗里。
姜枝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阵刺骨寒意,她意识到,这一次,少年眼中那种炽热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决绝。
仁济医院住院部的走廊永远充斥着消毒水味和脚步声。
姜枝站在病房门前,轻轻整理了一下黑长直发,确保栀子花发卡端正地别在耳侧。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时脸上已经挂起微笑:\"妈,我来了。\"
病床上,瘦削的女人缓缓转头。
姜母今年才四十五岁,但长期的病痛让她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唯有那双与姜枝如出一辙的黑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枝枝。\"姜母声音虚弱但温柔,\"今天不是训练日吗?\"
姜枝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顺手调整了输液管的速度:\"下午休息。\"
她目光扫过监护仪,心率72,血氧96,还算稳定,\"今天感觉怎么样?\"
\"一般般。\"姜母笑了笑,这是她永远的回答。
姜枝太熟悉这个回答了。
两年前确诊尿毒症时,母亲也是这样笑着说\"一般般\",然后默默卖掉家里最后一套房子;
父亲入狱那天,母亲在透析室里接到电话,依然对护士说\"一般般\",只有姜枝看见她攥紧的被单和发白的指节。
\"我给你带了草莓。\"
姜枝拿出保鲜盒,\"洗好了。\"
姜母眼睛一亮:\"这么贵的东西...\"
\"战队发的福利。\"姜枝撒谎了,这是她今早特意去进口超市买的,一颗就抵她以前半天的代练收入,\"多吃点,对贫血好。\"
她扶母亲坐起来,余光瞥见床头的新药盒,那是上周刚换的进口促红素,一针八千,不在医保范围内。
药盒旁边摆着缴费单,长长一串数字让姜枝太阳穴突突直跳。
五万。她的月薪是五万,在电竞行业已经算高薪。
母亲一个月的医药费是三万八,加上护工和营养费,刚好收支相抵。
这是她精打细算两年才维持住的平衡,像走钢丝一样危险又精确。
\"枝枝。\"姜母突然问,\"你最近有心事?\"
姜枝削苹果的手一顿:\"没有啊。\"
\"你撒谎时右眼眨得比左眼快。\"姜母轻笑,\"从小就这样。\"
苹果皮断在了垃圾桶里,姜枝盯着水果刀上自己的倒影,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怎么说?说她喜欢上了战队的明星选手?说那个少年是电竞豪门宁家的小儿子?说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两岁的年龄差,更是一道她穷尽一生也跨不过的阶级鸿沟?
\"是工作上的事吗?\"姜母轻声问。
\"嗯。\"姜枝顺势点头,\"马上要打亚洲邀请赛,压力大。\"
姜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昨天看电视,体育频道在播你们战队的专访。\"
姜枝心跳漏了一拍:\"哦?\"
\"那个打野小朋友挺有意思的。\"姜母慢慢说,\"叫什么...宁祉煜?\"
水果刀在姜枝指尖颤了一下。
她没想到母亲会直接提起这个名字,更没想到会从母亲口中听到\"小朋友\"这个称呼,是啊,在母亲眼里,十八岁的宁祉煜确实只是个孩子。
\"嗯,队里的王牌。\"
姜枝努力保持声线平稳,\"技术很好。\"
姜母没有立即接话。她接过苹果,小口咬了一下,突然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姜枝猛地抬头:\"妈!\"
\"电视镜头骗不了人。\"
姜母微笑,\"每次主持人提到分析师,他的眼神就变了。\"
姜枝耳根发烫,低头继续削苹果:\"您想多了。\"
病房陷入沉默,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窗外,上海的夕阳将高楼玻璃染成橘红色,远处传来轮渡的汽笛声。
\"枝枝。\"姜母突然严肃起来,\"你知道宁家是什么背景吗?\"
姜枝手指一僵。
她当然知道——宁父是亚洲电竞联盟主席,手握整个行业的生杀大权;宁母是前世界冠军中单,现役国家电竞队总教练;宁祉行不仅是SJ经理,更是宁氏电竞帝国的实际操盘手。
而宁祉煜,是这个帝国唯一的继承人。
\"知道一点。\"她轻声回答。
姜母叹了口气:\"他父亲上个月来医院视察过,说是要建电竞康复中心。\"
她顿了顿,\"院长亲自陪同,阵仗很大。\"
姜枝胸口发闷。
她想象着那个场景,宁父西装革履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群毕恭毕敬的医院领导。
而就在同一栋楼里,她的母亲正躺在病床上等待下一次透析。
两个世界。永远不会有交点的两个世界。
\"妈,我和宁祉煜只是同事。\"
姜枝听见自己说,\"他是明星选手,我是领队,仅此而已。\"
姜母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她转向床头柜:\"帮我拿一下药盒好吗?该吃免疫抑制剂了。\"
姜枝如蒙大赦,赶紧转身拿药。
药盒旁边放着一本旧相册,她不小心碰开了里面是她十七岁时的照片,穿着网吧制服,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那是母亲刚确诊的时候,她同时打三份工,每天睡不到四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