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光线在床单上斑驳如碎银。邱白在梦中轻轻颤动着睫毛,像被什么强烈的东西牵引着,呼吸也显得不太平稳。
他又开始做那个梦。
梦境如同一条从深海涌出的黑色触手,悄无声息地缠绕着他的思绪,将他拖进一个死寂的空间。
那是一个废弃的仓库,空气中飘浮着铁锈、木头与尘土的味道,地面上满是碎裂的玻璃和破布。他站在那里,四周一片空旷,耳边只有呼呼的风。
他想动,却动不了。
每次都一样。
风吹动破旧的铁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缓缓逼近。他拼命想转头,但脖子仿佛被钉死在原地。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一步步踏进他意识的边缘。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出来,穿着黑色风衣,手中握着一根形状古怪的长杖。那身影没有脸,却仿佛拥有千百张灵魂的表情重叠在一起,令人无法直视。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臂,将长杖猛然挥下——
“——不该记得这些。”
声音低沉、含着怒意,却带着诡异的克制,像是刻意掩藏的悲哀。
一瞬间,长杖重重击打在他额前。
世界翻转。
邱白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跳像鼓点一样乱撞。他喘着气,捂住额头。
“……啊……”
剧烈的头痛从梦中延续到了现实,像被火烧灼过的印记残留在额角。
但这次不一样。
他记住了梦里的场景。不是单纯的幻觉,而是——现实里似曾见过的地方。
他脑中浮现出一个具体的地点。
是学校东侧的那栋老楼。
那里有个仓库,已经废弃很多年了,没人再用,门前贴着封条和警告标语——也是自己刚认识林恩时,与他见过面的地方。
“……是那里?”
他喃喃自语,脑中回响着那道声音:“你不该记得这些。”
是谁说的?
为什么梦境与现实渐渐重合?
他低头拿起手机,看到自己昨晚在展览结束后发给林恩的消息——
【先生,我到家了,展览结束了,等你有空想听听你的感受 :)】
林恩没有回复。
这很不寻常。
林恩从不会忽略他的消息,就算忙到深夜,也会至少回一句。
心头浮现一丝不安,他犹豫片刻,又快速编辑了一条:
【先生,早安。你还好吗?】
他盯着屏幕几秒,确认消息已送达,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去洗漱。
等他走进客厅,厨房里早已飘来熟悉的香气。养母正站在灶台边,朝他温柔地一笑。
“白白,起来啦?早餐在桌上,我把你今天要用的电脑也放进书包了。”
“谢谢妈妈。”
他声音有些沙哑,强行压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影像,走过去乖乖坐下,端起豆浆喝了一口。
养母坐到他对面,夹了只蛋饼给他,顺口问道:
“昨天展览怎么样?有没有老师和你聊作品?”
“嗯……还可以。”他点点头,思绪却没能完全集中,“林恩老师本来说会来,但好像临时有事……就早早走了。”
“是吗?”养母笑了笑,“也许他真的临时有事吧,他一向很支持你。”
邱白轻轻“嗯”了一声,勉强露出个笑容,却忍不住又低头看了眼手机——
林恩,还是没回消息。
他心底的某个角落隐隐刺痛起来。
【中午……我还是去仓库那边看看。】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眼神变得格外认真。
——————
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鸟鸣从不远处的树冠上传来,穿过落地窗,在屋内轻轻荡开。
林恩从梦中醒来,眉头深皱,仿佛从昏迷中挣脱。他坐起身,背靠着沙发,一手撑着额角,一手在旁边胡乱摸索着,直到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水杯。
水已经不再温热,但他仍然一口饮尽,然后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头疼得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敲鼓。
即使被污染的智慧之力已经被埃尔抽离并重新稳定,他的思维仍旧像刚刚缝合好的伤口,被晃一晃就剧烈刺痛。
他低头按住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气来。
“……真是……该死的知蚀者。”他低声呢喃,声音还带着沙哑和疲惫。
这时,他的视线终于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屏幕微微亮着,一条未读消息安静地躺在通知栏里,是邱白。
【先生,早安。你还好吗?】
林恩的心顿时一紧。
指尖一滑,点开了对话框。
才注意到上面还有一条更早的消息,是昨晚邱白展览结束后的发言:
【先生,我到家了,展览结束了,等你有空想听听你的感受 :)】
林恩呼吸微顿,一瞬间的懊悔从胃底升上来。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本该去保护他——
但突如其来的知蚀者袭击,打乱了一切。
“……白白。”
他低声唤了一句邱白的名字,声音轻得像一声自责的叹息。他手指飞快地回复消息:
【早安,我很好。昨天确实有些忙,忙到很晚,回家就睡着了。】
【你昨天的展览很成功,我会去找你聊一聊观感的,回去还得和团队复盘结果,还要写报告。】
【等我头清醒些,给你打电话。】
按下发送后,他迟迟没有放下手机,而是目光停留在那一排字上,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昨天那些记忆如影重现——邱白站在展览附近,安静地看着、整理作品,目光中藏着天赋和沉静。那是他从一开始就为之动容的光芒。
林恩闭了闭眼。
这段时间,他太过于陷在自己的责任、力量与危险之中,而忽略了他最不想忽略的人。
他揉了揉额头,扶着沙发站起身。
“……不能一直这样。”
他需要恢复清醒——不只是头脑,还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