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哲看去,这个人是姚家湾的,不过不姓姚,而是姓简,叫简科军。作为八家堰最早的姓氏之一,简家年轻一代,就只剩下他一棵独苗。
用他老子的话来说,简家的香炉钵体在他这一代人手里就差点打烂球掉了,好在讨了个哑巴姑娘,生下了简科军,这破破烂烂的香炉钵钵总算是还没有完全烂掉。
在吃大锅饭和挣工分的年代,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不过科简军一家作为世代贫农,和申二狗一家比起来,至少待遇要好得多,不会挨批斗,虽然他个子不高,却有一身的蛮力,什么苦都能吃,十三四岁的时候,挣的工分就和大人一样。
因为家里两个残疾人,简科军已经二十六七岁了,还没有讨到老婆,更没有媒人敢踏他们家的门槛。
唐哲有些奇怪,他和简科军两人相差六七岁,平时很少有往来,而且最近抓黄鳝,他也是卖给唐忠,怎么会突然来找他的。
“科军,找我有事吗?”
简科军看了看四周,对唐哲说:“今天晚上风大,你要关好你家的这个花猫的笼子哦。”说完就走了。
唐哲听得莫名其妙,正想叫住他的时候,却见他已经走远。
回到家的时候,陈秋芸又在削着红苕准备做晚饭,唐哲问道:“妈,今天你有没有人来我们家?”
陈秋芸想了想,说道:“没有,你问这个干吗?”
唐哲忙说:“没什么,就是问一下。”
说完回到屋里,从箱子里取出申二狗给的那包用油纸包好的子弹,再把今天从齐春那里买的枪拿出来擦了双擦。
虽然这枪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有了它在手里,往后再上山的时候,总比安套索强得多。
安套索靠的全是运气,有时候当天晚上就有收获,而有些套索,十天半个月或是更久都不会有任何收获。
擦了一会儿,又想着简科军说的话,他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真的有人想打六六的主意?
对于简科军,唐哲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大队里的人常拿他来打比方,谁家要是太惯小娃娃了,别人就会说是第二个简瞎子,也就是简科军的父亲。
简科军小的时候,只要一哭,简瞎子简家继就会抱着他说:“军娃乖,爹惯事。”
到了长大一些,简科军却格外的懂事得早,十三四岁干起活来比一个大人都强。
那些年简瞎子也差一点饿死,还是简科军天天跑去山上打猎赶山,采野果子,才救下了一家人的命。
也许正是小时候的那一声声“爹惯事”,才换来了一个懂事的儿子。
简家在姚家湾,就像沈家在唐家山一样,单家独户,无依无靠的,只是和沈家不同的是,简科军的妈妈是姚家的姑娘,虽然他外公外婆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都饿死了,但唯一的哑巴姑娘和外孙都活了下来。
这也是简科军一家在姚家湾不怎么受欺负的原因。
但是年轻一代的人,家庭情怀少了许多,所以年轻人对简科军就不客气了,有些半大小子也经常骂他,他倒是也能忍。
不忍还能怎么样?真要是打起来,自己也只是一个外姓人,别人都姓姚。
以前唐哲和姚瑶耍朋友的时候,以及后来姚三带来人闹事的时候,简科军他们一家都躲得远远的。
唐哲也清楚,有些事情是迫不得已的,本身就处在一个队,别人都把黄鳝卖给了唐忠,他要是独具一格,人家更会骂他不合群。
想来想去,却想不透他说那句话的意思,姚勇军一家因为被炸弹炸了一回,又和他姑妈家打了狗,整天家里是鸡飞狗跳,就连姚瑶都没有再出现在唐忠的面前,肯定不可能是姚勇军他们想打六六的主意。
申红兵就更不可能了,现在还没有好脱底,走路都得靠拄个棒棒。
唐忠?他现在收着黄鳝,天天都有钱赚,自然不会再来招惹唐哲。
想不通的时候,他也就懒得想了。
既然简科军给他通风报信了,那自身紧一点,晚上小心一些,就不会出问题,想到这里,他便去了沈月家。
沈阳和唐孝贤都在院坝坐着,他们俩家的田都已经翻完了,两个人也没有再去田里抓黄鳝,倒是沈月和安秀芹以及唐孝贤家里的周淑芬这些女人闲不住,吃了饭就拿着家什上山去了。
“唐哲,千丘榜的田再过几天变翻完了,接下来做什么呢?”唐孝贤赚钱是赚上瘾了,见到唐哲来就问。
唐哲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了就只能耍,等秧栽了,一天也能抓一些。”
沈阳说:“钱是赚不完的,今年下来,也赚了不少钱,孝贤叔,等田翻完了,我们大家都休息一下,等明年再说。”
唐哲问道:“今天中午收了多少?”
唐孝贤叹了口气:“一天不如一天了,今天一上午,收了还不到五百斤。”
沈阳也说:“大忠那边也一样,一天比一天少。”
唐哲说:“城里现在黄鳝也不好卖,不像一开始,一天几千斤都能卖出去。”
又聊了几句,唐哲便提起了简科军。
唐孝贤说:“你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唐哲没有说原因,只是说:“先前我在溜六六的时候,正好在千丘榜碰到了他。”
唐孝贤叹了口气,说道:“那家伙,昨天因为抓黄鳝被亚亚毛打了。”
唐哲有些惊讶:“亚亚毛打得过他?”
亚亚毛瘦得像根藤一样,风都要吹跑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可以挑起两百来斤牛粪的简科军?
唐孝贤说:“要论真打,就是再有两个亚亚毛,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人家亚亚毛姓姚呀,你说姚家湾的人是站在哪一边?他简科军就算再能打,也不敢动亚亚毛一根毛的。”
听到这里,唐哲也只是哦了一声,对于农村这种传统的家族观念,一时之间是改变不了的。
不过他倒有些肯定,这简科军和他说的,肯定不是空穴来风,他是怕和唐哲说明了,得罪姚家湾的人,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但不说,自己心里那道坎又过不去。
“孝贤叔,大阳,晚上没有事的话,我们去打扒老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