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唐哲的话,唐孝贤沉默起来,手不自觉地又把叶子烟掏出来装到烟锅里点上,自从当选上大队长以来,家里的事情是一天比一天荒废,成天都在为队里的事情忙前忙后,土地包干到户之前还不觉得,反正都是吃大锅饭,挣着工分,自己家里没有多少农活。
自从土地包干到户之后,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甚至比之前更忙,今天这家多占了那家的地,明天那家又多挖了这家的土坎,跑前跑后的,一天到晚难回趟屋,这段时间春耕开始了,别人家的秧地早就已经翻好,他家的牛是这家用了那家又用,直到昨天才把自己家里的秧地翻了,看到唐罐罐那个孤寡老人的秧地没有人翻,一大早叫周淑芬煮了早饭吃了,就来帮他翻田。
为止,周淑芬没少和他吵架,他就一句话,我是队长。
这些事情唐哲其实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也愿意拉他一把,如果一个真正愿意为老百姓办事的人,穷得连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让生存都成了一种负担,他怎么还能有心思为老百姓做事?
而唐孝贤也清楚唐哲来找他的意思,他也想赚钱,只要是不违法,走正道,谁会嫌钱多呢?虽然他也从广播里和报纸上看到了改革开放的消息,公社大会小会上也听到过改革的声音,但是谁都不敢动,谁也不愿意吃那头一泡屎。
“其实你有本钱,你自己就可以做的,沈阳是你舅子,你拉他一把无可厚非。”
唐哲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诚恳地说:“叔,我就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吧,如果你和沈阳一起干,队里那些想耍坏心眼的,也要掂量一下。”
这是他掏心窝子的话了,如果唐孝贤还是不愿意,他也没办法。
唐孝贤想了想,说:“既然你都说明白了,我参与也可以,就像你说的一样,收了不光我有钱赚,只要愿意去抓的人,都可以抓了来换点钱,千丘榜那么多黄鳝,一家人靠这个春赚个十几二十块也是好事。”
唐哲见他同意了,便说:“太好了,孝贤叔,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沈阳,对了,晚点我把本钱给你送去。”
为了不让别人引起误会,他觉得先悄悄把本钱送给唐孝贤,再由唐孝贤把钱交给沈阳,这样一来,就算是沈阳也不知道这些钱是唐哲先垫付出来的。
既然和唐孝贤已经说了,便直接去找沈阳,正好沈阳在家,他先是问了一下家里人,今天沈醉亭去了大队小学,这个学校一直以来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今天好像从别的地方重新调了一个老师过来,沈醉亭吃了中午饭就去了。
唐哲没有在意那些,而是把唐孝贤合作的事情和他说了,沈阳一听很高兴,说:“孝贤叔真加入了,那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罗铃在一旁说:“你还得感谢一唐哲,这种事情人家本来一个人就可以做的,还分了一坨肉给你吃。”
沈阳笑着说:“是,是,唐哲,今天晚上就在我家吃饭。”
唐哲忙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吃饭就不用了,我还有事情。”
沈阳说:“什么事情也不在乎一顿饭的时间呀。”
唐哲说:“你们吃就是了,我去办正事。”临出门的时候又对沈阳说:“对了,你明天就可以着手开始准备,最好是先准备几个大竹筐。”
沈阳嗯了一声:“行,我去请申猴子明天来我家编个十几二十个放着。”
唐哲出来的时候,看看时间也还好,便又出了门,黄鳝的资源有了,但是怎么送到城里去还是个问题,人工挑的话,几十里的山路很难走,而且一个人也挑不了多少,要是去找公社运输队的汪远新,那辆拖拉机是公家的,偶尔借用一两次还行,天天用的话,汪远新肯定不能答应,要是被公社领导发现他拉私活,说不定饭碗都要打脱。
想到这里,找汪远新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另想办法。
昔土公社公路修建的时间比较早,一九五八年就修通了邛昔公路,除了公社那一辆拖拉机外,整个公路沿线最多的就是人力两轮车,当地人称为胶轮车,这种车遇到平路,一个人也能拉上个三四百斤,但是遇到上坡路那就比较困难,空车拉着走都比较费力。
另外就是有几辆马拉车,当然离得最近就是和八家堰大队紧挨着的鱼泉大队。
鱼泉大队因为寨中有一个山洞,洞里涌出一股泉水,水流很大,是三合公社发电站最主要的水源,里面常有鱼涌出来,据说当时有人在泉边磨刀,突然看到泉眼里游出来一群鱼,他用刀随手一砍,就把一条四腮鱼给砍死了,拿回家秤的时候,家里的秤根本就秤不下,只好把鱼头鱼尾分开来秤,光一个鱼头就有十四五斤重,从此这眼泉就叫大鱼泉,鱼泉大队也因它得名。
从唐家山到鱼泉大队不过就四五里路,从打尖坳开始一直往下走,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河边,河上有一座凉桥,相比于唐家山沟里那座凉桥来,这座桥足足有它的十倍长,差不多五十多米,中间还有一个桥蹾,每一根支撑桥面的树都足有两人合抱大小,二十多米一根,搭在中间的桥蹾上。
上面再铺上木板,像园林里的水榭一样。两边还有供人休息椅子,桥的中间是一个阁,上面原本供奉着鲁班神像和龙王神龛,在前些年破四旧的时候鲁班像化为一缕青烟,龙王龛也随波逐流,奔向大海,只留下中间的一根梁上还残留着一个八卦图案。
过了桥,有一棵大青球树,树大参天,足有三四十米高,树下一栋低矮的长五间木房,木房的两头又各配了一间低矮的偏房用来作厨房。
这家就是唐哲此行来的目的,他走到院坝,几个六七岁的娃儿就围了上来,打量着他,一个娃儿对屋里喊道:“婆婆,来客客了。”
听到叫声,屋里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拄着一根竹拐出现在了大门口,用手做了一个遮阳的动作放在额头上,看着唐哲,却又不认识,便问:“客人从哪里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