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幽深的井底,水的腥气与铁锈般的血气相互交织,于鼻腔之中凝集成一块沉甸甸的淤堵之物。张鸣背靠湿滑的石壁,指尖仍旧按压着掌心那道裂痕,血珠顺着指缝缓缓渗出,滴落在残片边缘。那墨迹仿若有生命一般,微微颤动,似在贪婪地吸吮着那一点温热。
此刻的他,丝毫未动,甚至将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方才经历的那场逃亡,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筋骨,致使此刻每一寸经脉都在无声地哀鸣。《混沌心诀》所蕴含的清流,在丹田之内翻涌不止,与易形蛊残留的阴气展开激烈冲撞,恰似两股逆向奔腾的江河,在狭窄的河道中无情地撕扯着他的灵脉。肋骨深处传来如同锯齿般的钝痛,每一次心跳都宛如推动一把生锈的刀刃,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他的内腑。
他深知,若再不及时进行调息,不出半日,功法的反噬便会彻底摧毁他的根基。
尽管意识依旧保持清明,但身体已然濒临极限。他缓缓闭眼,识海中 “万界神藏系统” 悄然浮现,其界面幽蓝深邃,宛如深海,字符流转之际,带着远古传来的低沉鸣响。
【资源兑换 —— 九转回春丹,确认消耗 500 点资源,是否执行?】
他默然点头。
下一瞬,掌心陡然一凉,一枚玉色丹丸凭空出现,其表面浮着九道螺旋纹路,隐隐有生机波动向外散逸。他毫不犹豫,仰头将丹药吞下。
丹药入腹,瞬间化作一股温润的洪流,自胃腑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这股暖意所经之处,撕裂的灵脉开始缓缓弥合,寒热交攻所带来的剧痛如潮水般渐渐退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原本僵滞的《混沌心诀》运转轨迹正逐渐恢复顺畅,恰似干涸的河床重新迎来春汛。
然而,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此地仍处于血影阁势力的边缘区域,巡逻的魔修随时都有可能巡至此处。哪怕仅有一丝气息外泄,都必将引来灭顶之灾。
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蘸取鲜血,在井壁上精心勾勒出一组繁复的纹路。这些线条细若游丝,却暗合天地间隐匿的法则 —— 这正是 “匿形虚界阵” 的微型变体,其源自他前世在阵法宗师遗府中所获得的残卷。在记忆的宝库中,那幅布阵图清晰浮现,每一笔转折、每一道节点都精准无误。
血纹完成的刹那,井壁微光一闪,一层近乎透明的力场悄然成形,将他整个人严实地包裹其中。空气仿佛瞬间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就连滴落的水珠在触及力场时,都无声地滑开,仿佛这一切从未存在过。
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心念一动,系统界面再次开启。【时空秘宝召唤 —— 凡界遗物?影纱,确认召唤?】
嗡 ——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颤自虚空中传来,持续不到半息的时间,一件如烟似雾的薄袍凭空浮现,轻轻覆上他的肩头。这件薄袍没有丝毫重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 “存在感缺失”,仿佛在披上它的瞬间,连影子都被悄然抹去。
影纱,乃是上古炼气士所用之物,可有效遮蔽神识的探查,即便是元婴修士的神念扫过,也会误判此处空无一物。
此刻,双重隐匿已然完成。
他靠在井壁,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体内的伤势虽尚未完全痊愈,但已无根基崩塌之危。真正的战斗,从来都不在刀光剑影的表面,而在于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布局。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残片。
血珠如晶莹的珍珠般滚落至残片之上,那墨迹仿若被唤醒的墨蛇,缓缓扭动晕开,再度浸润 “魂引张家” 四字。原本模糊的笔画开始不断延展、重组,一道道线条从墨痕中延伸而出,逐渐勾勒出一座宅院的轮廓 —— 飞檐、回廊、天井、地窖,竟是一幅完整的古宅平面图。
更为诡异的是,图中标注了两个位置:一处是宅院正下方的 “阴枢眼位”,另一处则是后院枯井,旁侧写着 “子时” 两个小字。
张鸣的瞳孔微微收缩。
子时开启?阴枢眼位?
他即刻调用系统的【模拟推演】功能,将残片信息、张家旧宅的地理情况、张智仁过往的行踪等全部输入其中。推演的速度极快,识海中画面不断闪现:枯井之下有阵法波动、阴气汇聚成线、某种仪式正在筹备……
最终,推演结果赫然浮现:【地理坐标匹配度 98.7%,目标地点为张家祖宅地脉节点,推测为 “归魂令” 启动核心。】
他凝视着那行字,眼神却未有丝毫欣喜之意。
反而愈发冷峻。
“他为何要我找到这里?”
这句话在他心中悄然响起。
张智仁绝非蠢笨之人。在那场交易会上,他明明有机会当场击杀自己,却选择了言语挑衅,放任自己逃脱。识心魔阵捕捉到冰火双纹时,他也未立刻揭穿,而是等到最后一刻才现身。甚至连那枚被血爆毁去的玉符,都残留着轮回波动……
这一切,都太过 “巧合”。
仿佛是有人精心布置的棋局,而他,正一步步踏入其中。
难道…… 残片上的线索,是故意留给他的?
他指尖轻轻抚过残片边缘,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 那墨迹晕染的纹路中,藏着一组极为细小的反向符文,若非以阵法的视角进行解析,根本无法察觉。他调动记忆宝库中的古文逆读术,逐字拆解。
片刻之后,他的眸光陡然一凝。
那组符文,并非指引方向,而是倒计时。
“子时开启”,并非提醒他去阻止,而是告知他 —— 仪式将在子时启动,错过便再无机会。
可若真的是陷阱,为何还要给他时间?
除非…… 张智仁需要他到场。
“以至亲之血为引”—— 系统此前的预警再度在他脑海中浮现。亡灵引,需以血脉至亲的魂魄为祭品。
而张家祖宅之下所埋葬的,不只是地脉,还有他父母的遗骨。
一股冷意顺着脊背悄然爬升。
他并非猎手,而是沦为了祭品。
可既然已然知晓这是一个局,那便不再是无计可施的局。
他缓缓收起残片,将其贴身藏好。影纱依旧披在身上,匿形虚界阵也未撤去。他不能冒任何一丝风险,哪怕只是起身的动作,也必须确保不惊动任何潜在的监视。
井底的积水静止如镜。
就在他准备闭目调息,等待子时来临之际,水面忽然泛起微微涟漪。
这并非因为滴水,也不是由于震动。
而是倒影发生了变化。
残碑的影子依旧清晰可见,可就在那一瞬,它的轮廓似乎被某种无形之力拉长、扭曲,竟在水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剪影 —— 呈现背对视角,长发垂落,右手抬起,似在指向某个方向。
张鸣的呼吸并未改变,心跳依旧平稳。
但他的右手已悄然移向腰间,指尖触碰到一枚冰火双纹玉符的边缘。
那枚玉符,是他在进入血影阁之前,以自身精血封入的最后底牌。若三日之内毫无音讯,焚符便可召唤系统护李碧莲周全。而此刻,它静静地躺在他手中,纹路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异常。
水面的倒影仅仅持续了一瞬,便恢复了如常。
系统界面毫无波动,既无预警,也无提示。
可他心里清楚,刚才那一幕,绝非幻觉。
有人在暗中窥视。
或者说,有某种未知的存在,早已在一旁注视着他。
他缓缓闭眼,识海中再次开启【模拟推演】。
这一次,推演的目标不再是残片,而是整个局势。
推演速度极快,画面不断闪回:废庙、交易会、残碑、血符、井底、倒影…… 所有线索被重新串联起来。当他将 “倒影出现时间” 与 “影纱启用时刻” 进行比对时,系统终于跳出一条异常数据:
【检测到 0.3 秒异常空间涟漪,频率不属于当前位面已知任何神识探测手段。】
他猛地睁眼,眸光锐利如刃。
这件影纱,究竟曾属于谁?
为何在启用的瞬间,会引来超越系统感知的窥视?
他没有答案。
但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防备张智仁所设的陷阱,更要时刻警惕那双隐藏在规则之外的眼睛。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他盘膝而坐,呼吸逐渐放缓,灵力在经脉中悄然流转,修复着最后一丝裂痕。影纱如雾般紧密贴合着肌肤,匿形虚界阵静静运转,连心跳声都被屏蔽在力场之内。
子时虽尚未到来,但他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那道裂痕仍未完全愈合,血珠凝成一点猩红,悬而未落,仿佛一颗即将坠落的星辰。
他凝视着那点猩红,忽然将指尖轻轻划过玉符表面。
冰火双纹微微亮起,一缕极其细微的能量丝线自符中逸出,缠绕上他的指尖。
这是他与系统之间的最后连接。
也是他在这场棋局中,唯一能够掌控的变数。
井底寂静无声。
水面倒映着井口上方的一角夜空,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轮惨白的月亮。
张鸣缓缓站起身来,动作轻如落叶。
他的身影在影纱的笼罩下彻底模糊,匿形虚界阵随身而动,连呼吸都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
他朝着井口走去。
脚步尚未落下,井壁忽然微光一闪 —— 那道他刻下的血阵,竟自行激活了一瞬,符文逆向流转,指向井外的某处。
他停下脚步。
低头看向掌心。
血珠终于坠落,砸在残片上,墨迹如活物般再度延展,显现出一行此前从未出现过的小字:
“你来,便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