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元侧底发飙了,他指着张署长的鼻子大骂:“张明德!你领的薪水是农民交的税!”
“我限你三天之内把这些发芽的小麦给我处理明白!”
“否则你自己到省议会递交辞职报告!”
张署长涨红了脸正要争辩。
苏建元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济北民天面粉有限责任公司”。
“苏省长芽麦面筋质太低...”
技术总监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我们试了十二种配方。”
“蒸出来的馒头一捏就...”
“听着。”苏建元走到一棵老槐树下:“省里可以给每吨50元加工补贴。”
“你们厂六十年的老招牌,忍心看着乡亲们吃不上馒头吗?”
挂断电话,苏建元发现张署长正偷偷用西装下摆擦手表。
当时就下定决心,这次事儿以后,一定要换了这个不作为的垃圾署长。
他突然想起女儿苏颜上周发来的照片——那个叫林野的年轻人,在青龙村种的潍坊香梨和潍芳特级苹果在暴雨前就全部售罄。
“改道去青龙村。”
苏建元对司机说,他抖了抖脚,泥土从鞋底簌簌落下。
“现在就去。”
当越野车拐进青龙村的乡道时。
苏建元下意识摇下车窗。
想象中的颓败景象没有出现。
田埂上三三两两的村民正在搬运麻袋。
晒场上金黄的麦粒铺成一片海洋。
“老乡。”
苏建元拦住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
“村里芽麦情况怎么样?”
老汉抹了把汗,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
“多亏林家那小子。”
“全村的芽麦都按市场价收走喽!”
“市场价?”张署长从车里探出头:“芽麦现在市价只有正常麦子的三成!”
“俺们晓得。”
老汉的锄头咚地杵在地上。
“可林家那后生说不能看着乡亲们血本无归。”
他指着远处一栋贴着白瓷砖的二层小楼。
“就前天。”
“他家开始向全体村民收麦子!”
苏建元顺着指引走去。
路上拦下五个村民,每个都抢着讲林家的故事。
最激动的是村东头的赵老栓。
这个干瘦老头说到最后直接跪在了晒场上。
“俺家那二十亩麦子全泡了水。”
“放高利贷的王扒皮天天来砸门...”
赵老栓的眼泪在晒得黝黑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要不是林野他爹带着现钱来。”
“俺家丫头就得辍学去打工啊!”
晒场边缘几个妇女正用竹匾筛麦子。
苏建元抓起一把闻了闻,隐约有股清甜的香气。
“这些也是芽麦?”
“林野教俺们挑出没发芽的。”
一个扎蓝头巾的大婶笑着说。
“剩下的他全包了...”
苏建元的黑色丰田兰德酷路泽缓缓停在林家院外的土路上。
车轮碾过雨后松软的泥土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隔着车窗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松了松领带——林家院子里人头攒动。
十几个村民正扛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排队。
空气中飘散着潮湿麦芽特有的酸甜气息。
“省长要不要我去通知林家人?”
秘书小声问道。
“不用。”
苏建元摆摆手,目光落在院子中央那个穿着褪色工装裤的中年男人身上。
“先看看情况。”
林建国正站在一台老式磅秤前。
古铜色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接过一个老汉递来的麻袋,轻轻一拎就甩上秤台。
“老赵叔二百三十一斤半!”
声音洪亮得像是要把房梁上的灰尘都震下来。
“哎呦建国啊...”
赵老汉搓着粗糙的手掌,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
“这芽麦子哪值这个价...”
“您老别说了。”
高凤琴从腰间帆布包里掏出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
蘸着唾沫数出十一张。
“这是一千一百。”
“您点点。”
钞票撕裂的声音让排队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苏建元注意到这些村民接过钱时,都会不约而同地朝堂屋方向鞠个躬——林野的姐姐林玲正坐在八仙桌前记账。
每收一笔就敲一下桌上的铜铃。
清脆的铃声和打算盘的噼啪声交织成奇特的韵律。
“排队!”
“都排队!”
苏颜的声音突然从西厢房传来。
苏建元顿时眼前一亮。
心说这丫头原来也在这忙活。
到这苏建元索性静下心来,看看现场都干些什么。
她今天扎着高马尾,白色t恤上沾着几点麦锈,正拦着一个想插队的年轻人。
“刘石头。”
“你家麦子昨天不是卖过了吗?”
“建国!”
高凤琴突然从账台后面探出头声音压得极低。
“刘石头带外村人来了。”
林建国转头,看见刘石头那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的车斗里坐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
怀里紧紧搂着个帆布书包。
车上一个扎马尾辫的姑娘正跳下来。
白球鞋踩进泥地里。
立刻洇开一片水痕。
见到林建国看这边,刘石头直接跑了过去。
“林叔!”
刘石头扑通跪在麦堆旁。
“这是河西村顾老三家的...”
人群嗡地骚动起来。
林建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自从开始收购芽麦,周边六个村的村民都想来分一杯羹。
昨天还有人冒充本村亲戚被识破。
“石头你知道规矩。”
林建国声音沉下去,沾着麦锈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林野说了,我们家只收本村的。”
蓝布衫妇人突然从三轮车上滚下来。
膝盖砸在晒场的水泥地上发出闷响。
林建国瞥见这一幕也是十分头疼,眼皮猛地跳了跳。
“林大哥...”
妇人额头抵着地,声音像是从裂缝里挤出来的。
“我家昭宁下学期的学费实在是凑不上来了。”
这叫顾昭宁的姑娘突然冲过来扶住母亲。
她抬头时,林建国看见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不是庄稼人常见的浑浊,而是像山涧里刚舀起来的泉水。
晃着细碎的阳光。
“林叔叔。”
顾昭宁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晒场安静下来。
“我能干活。”
“能记账。”
“能...”
她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叠泛黄的纸。
“这是去年全省大学生生物竞赛一等奖。”
“我...我可以给林野哥哥的果园当技术员...”
高凤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丈夫身边,看见这场面也是拿不定主意。
这到底是咋了嘛!
林建国反正是懵了。
他转头看向账台——苏颜正支着下巴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