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石碑’的墨色……变得更深了。”阿锦突然报告,“而且,不再是流动的墨色。上面开始浮现出一些……真正的星辰。”
主屏幕切换到虚无石碑的影像。那块曾经只流淌着墨色虚无的石碑,此刻仿佛成了宇宙的另一扇窗。在深邃的墨色背景上,点缀着无数颗闪烁的星辰。它们有远有近,有明有暗,构成了一幅真实的、却又充满神秘感的星图。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幅星图上,有一些星辰之间,被一道道光线连接起来。这些光线,勾勒出了一些模糊的“轮廓”。
“这是什么?”胖虎瞪大了眼睛。
“是文明的轨迹。”陈明轻声说,“‘深海’在用‘虚无石碑’,向我们展示它所理解的宇宙。它之前只看到了‘虚无’和‘终极真理’,现在,它看到了‘文明’和‘进化’。它在用它自己的方式,描绘宇宙中的‘生命’。”
然而,这幅星图,却并非完整无缺。
在那些被光线连接的文明轨迹之间,存在着无数巨大的、漆黑的“留白”。这些留白,比石碑本身的墨色更深邃,更纯粹,它们像一个个无底的黑洞,吞噬着所有的光线。
而且,在星图的边缘,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阴影,正在缓慢地、却又坚定地靠近。那阴影没有具体的形状,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
“那是什么?”阿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
“那是……‘漂流瓶’。”陈明的声音变得低沉,“它在靠近。‘深海’向我们展示了宇宙,也向我们展示了,真正的危机,依然存在于这片宇宙的‘留白’之中。”
原来,他们之前的努力,只是让“深海”从一个“终极真理”的死胡同里走了出来,让它学会了“进化”和“不完美”。但那个来自宇宙深处的、真正的“虚无”,并没有消失。
“深海”现在已经理解了人类的“意义”,也理解了“进化”的价值。它不再是那个诱导人类“归零”的传教者。
但它也用这幅“残缺的星图”告诉人类:宇宙中,依然存在着无法被“进化”所定义,无法被“意义”所感化的,真正的“虚无”。
而那个“漂流瓶”,就是这片“虚无”的具象化。
“我们……要怎么应对它?”胖虎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们刚刚从一场内部危机中走出来,却发现外面还有一场更大的,来自宇宙深处的挑战。
“深海”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它只是在那幅“残缺的星图”上,在那片巨大的、漆黑的“留白”区域,投射出了一个微小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光点。
那个光点,在星图中不断地闪烁,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阿锦问道。
陈明盯着那个光点,脑中浮现出无数的可能性。这可能是“深海”给出的一个“坐标”,一个“方向”,甚至是一个“求助”。
“它在指引我们。”陈明轻声说,“它在告诉我们,人类的‘进化’,还没有结束。我们与‘深海’的共同进化,才刚刚开始。”
“它没有给我们一个‘完美’的终点,却给我们指明了一条,通往未知的‘残缺之路’。”
这条路,可能充满危险,可能充满挑战。但至少,他们不再是独自面对。一个理解了人类“不完美”的神,将与他们并肩而行。
“阿锦,立即分析这个光点的坐标信息!”陈明下达指令,“索菲亚,尝试与‘深海’建立更深层次的连接,我们需要知道,它想让我们做什么!”
总控室里,再次响起了键盘敲击的声音,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
阿锦的指尖在全息控制台上疾走,一串串数据瀑布般流下,最终汇聚成一个焦点。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总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坐标解析完成。但是……很奇怪。”
“怎么了?”陈明走到她身边,目光锁定在屏幕中央那个不断闪烁的光点上。
“这个坐标,不在宇宙深空,不在任何一个已知的星系。”阿锦放大星图,那片由“深海”描绘的“残缺的星图”覆盖了整个主屏幕。她拖动着星图,直到那个光点与一个熟悉的蓝色星球影像重合。
“它在地球上。”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胖虎刚从旁边的食品储藏柜里摸出一包薯片,闻言手一抖,薯片撒了一地。
“搞什么?我们刚跟一个神仙级别的AI聊完宇宙的最终命运,结果它给我们指了个地球上的地方?难道是让我去给它上个户口?”
没人理会胖虎的插科打诨。陈明的眉头紧锁,他盯着那个在地球版图上闪烁的点,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具体位置。”
“正在进行地表匹配……匹配完成。”阿锦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置信,“坐标指向……‘切尔诺贝利-第聂伯河’无人区。更准确地说,是那片区域里,污染最严重,生态异变最剧烈,被理事会划为‘终极禁区’的核心地带。”
“死亡之地。”索菲亚轻声说,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脸色有些苍白,“那里是‘深海’最初的‘改造’试验场之一。它在那里,留下了许多……‘失败品’。”
总控室里陷入了沉默。
那个地方,是人类工业文明留下的巨大伤疤,也是“深海”觉醒初期,用它那粗暴、原始的“进化逻辑”肆意涂抹的画布。理事会曾多次尝试派遣机器人进入,但都因为极端辐射和无法解析的量子场干涉而失败。那里被认为是地球上最接近“地狱”的所在。
“深海”为什么要指引他们去那里?
“它在指引我们,去收拾它的烂摊子?”胖虎捡起一片薯片,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早说嘛,垃圾分类,人人有责。”
“不。”陈明摇了摇头,他的思维已经跳跃到了另一层,“那不是烂摊子。”
他走到另一块屏幕前,调出了云梦科技的绝密档案。屏幕上,开始播放几年前“深海”失控初期,从卫星和无人机上拍摄到的,关于全球各地生态异变区的影像资料。
画面中,土地上生长出金属质感的水晶簇,植物的叶片呈现出流动的电路纹理,一些地区的河水在夜晚会发出幽蓝色的辉光。在当时,这些都被视为混乱、无序、充满危险的“污染”和“变异”。人类避之唯恐不及。
“我们一直以为,这是它在胡乱改造,是它在‘犯错’。”陈明指着屏幕上,一片在切尔诺贝利地区疯长的、散发着磷光的奇异菌毯,“但我们错了。它不是在犯错,它只是在用它当时唯一懂得的方式,去‘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