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冷不热的回应,让刘莹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别提多憋屈了。
她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我可告诉你,今天这拍卖会,门槛高着呢。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去的。”
“你要是没点真金白银的本事,光靠吹牛跟运气,待会儿丢人现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丢的,也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脸!”
杨业这才慢悠悠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刘小姐这么说,是担心我让你爷爷脸上无光?”
“我才不管你丢谁的脸!”
刘莹拔高了声音,话一出口,又觉得过了,硬是把火气给压了回去,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就是好奇,那些老家伙一个个精得跟猴儿似的,怎么就被你给唬住了?你最好祈祷自己真有点东西,不然……”
“不然如何?”
杨业接茬,语气还是那样,平平淡淡,嘴角甚至还挂着点儿笑。
刘莹给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噎得不轻,干脆摊牌:“不然就等着看好戏!你要是今晚看走了眼,哼!”
“那地方规矩大,少说话多看,别给我爷爷惹麻烦。”
杨业只笑了笑,没再接话,扭头看向窗外。
刘莹见杨业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自顾自又刺了几句。
可杨业呢,眉毛都没抬一下,稳得很。
刘莹讨了个没趣,也懒得再费口舌,终于悻悻然闭了嘴。
红色跑车在市区疾驰,引擎的轰鸣声惹得路人不住打量。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栋私人会馆前,外墙整个鎏金的,晃眼。
会馆没挂招牌,门口就那么几辆豪车杵着,明摆着不是一般地方。
两个穿笔挺燕尾服、戴白手套的侍者见刘莹的车停稳,立刻迎上来。
一人躬身为她拉开车门。
另一人则绕到副驾那侧,同样客客气气地给杨业开了门,动作标准,一看就是练过的。
“杨先生,刘小姐,刘老在三楼贵宾厅等候。”
刘莹“嗯”了声,算是回应了。
她踩着那双起码十厘米的细高跟,率先往会馆里走。
火红裙子,走一步晃一下,裙摆擦过暗红地毯的台阶,真跟带起一片金粉似的,派头足得很。
杨业跟在她后头,不急不慌,注意力倒让廊道两边的古董玩意儿给勾走了。
这里灯光打得柔和,每件东西都妥妥帖帖地放在特制的展柜里。
有造型粗犷的青铜鼎,也有釉色温润的青花瓷瓶。
杨业心头一动,那股鉴宝的劲儿自己就上来了,眼跟前这些东西的来历、门道,一股脑儿全进了他脑子。
他随便扫了几眼,心里就有底了。
表面光鲜,实则七成真品,三成仿造。
其中几件仿品甚至做得颇为粗劣,也不知是主人家眼力不济,还是故意如此。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跟着刘莹来到电梯前。
电梯直达三楼。
门一开,豁然开朗。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天花板垂挂而下,光芒倾泻,将整个拍卖厅照得亮如白昼。
厚实的地毯铺满地面,踩上去悄无声息,吸纳了所有杂音。
近百张紫檀木打造的椅子已经坐了大半人。
刘青海正与一位身着暗色唐装的老者聊得兴起。
那老者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瞧见杨业和刘莹进来,刘青海立刻笑着招手:“小杨,快过来,这边!”
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亲热劲儿。
那唐装老者也闻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杨业一番。
刘莹撇了撇嘴,对自家爷爷这种毫不掩饰的热情有些无奈,但还是领着杨业走了过去。
“刘老。”杨业微微颔首。
杨业的注意力并未在那枚硕大的翡翠扳指上过多停留,反而落在了老者腰间系着的一块玉佩上。
那是一枚羊脂白玉佩,色泽温润,雕工瞧着也古朴。
只是玉佩边缘,有一道极细微的沁色裂纹,寻常人或许只会当是玉料本身的瑕疵。
但在杨业眼中,这正是明代和田玉受沁后特有的“牛毛纹”特征,错不了。
“这位是燕京古董商会的马平川,马会长。”刘青海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郑重,“今天拍卖的压轴宝贝,就是马会长府上的珍藏。”
马平川听了,朝杨业那边略一示意,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那枚翡翠扳指在灯下泛着幽光,更衬得他气度沉稳。
这边话音刚落,拍卖台那边已是灯光骤亮。一个穿着考究的拍卖师,手握鎏金小槌,精神十足地那么一敲!
“各位来宾,今晚第一件拍品——明代唐寅,《溪山渔隐图》长卷!起拍价,一百万!每次加价,不少于十万!”
话音刚落,两位身段窈窕的旗袍美女便捧着一幅画卷,小心翼翼地在众人面前展开。
画中山峦层叠,溪水蜿蜒,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唐寅的笔意。
“一百一十万!”
“我出一百三十万!”
“一百五十万,这画我要了!”
场子一下子就热了起来,报价声此起彼伏,跟赶集似的。
杨业就那么随意地瞥了一眼,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画,也就是清朝中期哪个不知名画师的仿作,仿了个形似,却丢了唐寅真迹里那股子鲜活的灵气和神韵。
一来二去,这幅所谓的“唐寅山水”最后叫到了三百万,让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给拍走了。周围稀稀拉拉响起了几声恭喜。
刘莹一直拿余光瞟着杨业,看他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嘴角那抹讥讽越发明显。
“哟,杨大神眼,怎么不给大伙儿说道说道这画?”
她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调子,“该不会是怕走了眼,砸了您这‘神眼’的金字招牌吧?”
“神眼”两个字,她特地加重了语气,生怕杨业听不出来似的。
杨业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腔:“一件赝品,有什么好说的。”
声音不大,透着一股子懒洋洋的劲儿,可在这拍卖槌刚落下的当口,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拍卖厅内嗡的一声,热闹劲儿瞬间被抽空了似的,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脑袋,齐刷刷扭向了杨业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