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昭通项目部格外安静，只有远处塔吊偶尔发出“咯吱”的转动声，像在丈量时间的长度。陈景辰把电暖器调大了一档，橘红色的光裹着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个名为“十年”的文件夹，在深蓝色的桌面背景里，像颗沉甸甸的星。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触摸板上，点开文件夹的瞬间，仿佛听见了时光裂开的轻响。2015年的照片藏在最深处，第一张是高中教室的合影——讲台上的吊扇慢悠悠转着，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校服，笔挺地坐在倒数第二排，侧脸线条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旁边的李舒瑜正低头写着什么，马尾辫垂在肩前，阳光透过窗玻璃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就从这里开始吧。”陈景辰轻声说，把照片拖进剪辑软件。他选了浅米色的背景，在照片下方加了行细黑的字：“2015.9.1 高一（3）班 同桌的你”。指尖划过屏幕上李舒瑜的侧脸，突然想起那天她转过来借橡皮，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像被烫到似的同时缩回，教室里的粉笔灰在阳光里飘，空气里都是甜甜的慌张。
下一个文件夹标着“2016-2017”，点开全是高中的碎片。有张运动会的照片，李舒瑜穿着红色短跑服，蹲在起跑线前系鞋带，他举着借来的傻瓜相机，镜头歪歪扭扭地只框住她的背影，照片边缘还能看见自己校服的衣角——那天他怕挡着别人，蹲在跑道边的泥地里，拍完才发现裤脚沾了片草叶。陈景辰给这张照片配了段轻快的音乐，是当年学校广播里常放的《奔跑》，画面角落加了个小小的笑脸图标，“那时候总觉得，你跑起来的样子，比风还快。”
2018年的文件夹里，车票占了大半。他点开那张昆明到澄江的高铁票，日期是9月15日，备注栏里用铅笔写着“舒瑜生日”。那天他揣着攒了半个月的生活费，在新鑫职业技术学院门口等她，手里的蛋糕盒子被汗浸湿了边角。照片里的李舒瑜穿着米色风衣，站在学院的银杏树下，接过蛋糕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他则傻愣愣地站在旁边，校服外套还没来得及换成大学的军训服。
“这张得配段银杏叶的音效。”陈景辰摸着下巴，点开音频库。沙沙的落叶声里，他加了行字：“从澄江到昆明，58公里，我记不清走了多少趟，只记得每次出站，总能在人群里第一眼看见你。”他想起那些周末，两人挤在公交上逛翠湖，她拿着手机给他拍红嘴鸥，他则偷偷录下她笑起来的声音，存在手机里反复听。
大学期间的游玩照占了满满一个子文件夹。有张在抚仙湖边拍的，李舒瑜穿着白色连衣裙，赤着脚站在浅水里，裙摆被浪打湿了一角，他举着相机站在岸边，裤脚卷得老高，身后的自行车还没来得及锁——那天他们租了辆双人自行车，沿着湖岸骑了一下午，她说“以后老了，也要这样慢慢骑”。陈景辰把这张照片的亮度调亮了些，背景音乐换成了《小幸运》，“原来幸运不是遇见，是遇见了还能一起，把平凡的日子走成风景。”
2021年的照片里，开始出现工装的影子。他在昭通项目实习，第一次领到工资，就买了张昭通到蒙自的机票。照片里的李舒瑜穿着护士服，刚下班就跑到机场接他，口罩上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他则穿着沾满水泥灰的工装，在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那天你说，我戴安全帽的样子特别帅，其实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晒黑了。”陈景辰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下，眼眶有点发热。
异地恋的日子里，视频截图成了常态。有张凌晨两点的截图，他的背景是项目部的板房，图纸摊了满满一桌，李舒瑜那边则亮着床头灯，手里举着本《护理手册》，“我陪你画图，你陪我背书”。聊天记录里还留着她的消息：“昭通冷，记得把我给你织的围巾戴上”，下面是他回的自拍，围巾歪歪扭扭地绕在脖子上，像只笨拙的熊。陈景辰把这段做成了分屏，左边是他熬夜改方案的侧脸，右边是她趴在书上睡着的样子，“一千一百公里的距离，没挡住想念，反而让每个视频通话，都成了奢侈的甜。”
2024年的文件夹点开时，陈景辰的呼吸顿了顿。大理的婚纱照铺了满满一屏，她穿着婚纱站在洱海边，头纱被风吹得像朵云，他牵着她的手，笑得露出了虎牙；另一张在喜洲古镇拍的，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扎染裙，坐在老院子的石阶上，他蹲在旁边给她系鞋带，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两人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里该放慢节奏。”他把照片设置成淡入淡出的效果，背景音乐换成了《往后余生》，钢琴版的旋律像流水般淌出来。屏幕上慢慢浮现出一行字：“从校服到婚纱，十年不长，刚好够我明白，爱不是乍见之欢，是久处不厌，是隔着千里也能笃定，你就在那里等我。”
视频的最后，他留了十秒的空白。深吸一口气，他敲下那段在心里盘桓了无数次的话：
“舒瑜：
2015到2025，
我们走过了58公里的大学路，
跨过了1100公里的异地山河，
把教室的粉笔灰，走成了婚纱的蕾丝边。
谢谢你，
在我穿校服的年纪，陪我做梦，
在我穿工装的日子，等我回家。
2月11日，
我想牵着你的手，
从‘十年’，走到‘一辈子’。”
文字消失后，屏幕上跳出最后一张照片：他单膝跪在李舒瑜的面前，手里举着枚朴素的戒指，李舒瑜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在他的手背上。照片渐渐暗下去，右下角浮现出视频时长——6分50秒。
导出进度条走完的瞬间，陈景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星。电暖器的光落在他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屏幕上，像片温柔的网。他拿起手机，给李舒瑜发了条消息：“婚礼那天，给你看个东西，有点长，6分50秒。”
很快收到回复，是个好奇的表情包，后面跟着句：“是不是又偷偷弄了什么傻事？”
陈景辰笑着打字：“是藏了十年的心事。”
远处的塔吊又转了半圈，仿佛在为这十年画了个温柔的弧。他知道，这段6分50秒的视频，装不下所有的日出日落，却装得下他最想说的话——往后的日子，换我来等你下班，换我来记挂你冷暖，把剩下的无数个十年，都过成我们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