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组长人还行，就是太护着自己人。”郑丽华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上次就因为他手下的人不戴安全帽，你罚了款，他还来找你说情呢。”
陈景辰没说话，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抢工期的时候，他总想着能松就松点，别太较真，可安全这东西，松一寸就可能出大事。今天挖断电缆是万幸，没伤到人，要是真出了触电事故，他这个安全负责人难辞其咎。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曾章慎已经把电缆的两端都处理干净了，用绝缘胶带临时缠了几圈，像给伤口做了简单包扎。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拿出烟盒想抽根烟，摸了摸又放回去——在电缆旁边抽烟，是要命的事。
“曾师傅，您歇会儿，我盯着。”陈景辰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里面是下午泡的浓茶，还温着。
“没事，老骨头耐折腾。”曾章慎喝了口茶，咂咂嘴，“想当年在水泥厂抢修电缆，一熬就是通宵，比这苦多了。”他看着陈景辰眼下的青黑，“倒是你，这二十多天没睡过囫囵觉吧？看你这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陈景辰笑了笑，没接话。他确实熬不住了，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强撑着才没合上。白天的画面又开始在脑子里打转：早上六点的安全教育，中午给新工人讲课，下午检查脚手架时发现的松动卡扣……这些事像走马灯似的转，转得他头更晕了。
晚上十点半，苏桦的车终于出现在路尽头，车灯的光柱刺破黑暗，像两把锋利的刀。车还没停稳，苏桦就跳了下来，手里举着个塑料袋，声音里带着跑出来的喘息：“买到了！跑了十五家店，最后在老街那家五金店买到的，老板都睡了，被我们叫起来的！”
李组长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个纸包，估计是给老板买的烟或水果，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总算没耽误事。”
陈景辰接过塑料袋，里面装着十几个锃亮的铜线鼻子，大小正合适。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拍了拍苏桦的肩膀：“辛苦了，等忙过这段日子，喊项目经理带我们去吃大餐。”
“这个可以有。”苏桦抹了把脸上的汗，“需要帮忙不？我在旁边给你们递工具。”
“不用，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送材料。”陈景辰把线鼻子递给曾章慎，“曾工，能开始了不？”
“能！”曾章慎精神一振，像是被注入了新的能量。他先把两端的铜丝绞在一起，拧得像麻花，又用液压钳把铜线鼻子压在绞接处，“咔哒”“咔哒”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陈景辰在旁边帮忙递工具、缠胶带。绝缘胶带要缠三层，每层都得拉紧，不能留气泡，防水胶带还要再缠两层，确保雨水渗不进去。他的手指被胶带粘得发黏，又被夜风一吹，凉飕飕的，有点麻。
“慢着点，别缠歪了。”曾章慎提醒道，手里的活却没停，“这接头要是做不好，以后下雨容易短路，到时候更麻烦。”
“我知道。”陈景辰点点头，把胶带拉得更紧了。月光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洒在地上的电缆上，泛着层冷光。远处的草丛里传来虫鸣，断断续续的，像是在给他们的抢修伴奏。
郑丽华也没走，在旁边用手机照着亮，时不时递瓶水过来。小伙子的眼睛熬得通红，却一直强撑着，嘴里还念叨着：“等修好了送电，明天就能正常施工了，不然黎哥又要急了。”
时间一点点溜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从十一点跳到十二点，又从十二点爬到一点。当最后一层绝缘胶带缠完，曾章慎直起身时，腰“咯吱”响了一声，他扶着腰缓了半天，才吐出句：“成了。”
陈景辰也跟着站起来，腿麻得差点摔倒，他扶着曾章慎的肩膀，才勉强站稳。整个抢修过程用了近三个小时，他的工服后背又湿透了，不知是汗还是露水，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合闸试试？”曾章慎看着不远处的配电箱，眼睛里带着点期待。
陈景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向配电箱。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像踩在棉花上，头重脚轻的。他拉开配电箱的门，里面的线路在月光下看得不太清，他用手电照了照，确认没问题，才握紧闸把，用力往上一推。
“啪！”
几乎是同时，办公区的灯亮了，远处的一期工地也传来了塔吊试机的“呜呜”声，像是巨兽重新发出了咆哮。郑丽华在旁边欢呼起来：“亮了！亮了！”
陈景辰却没力气欢呼，他靠在配电箱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曾章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胳膊：“回去睡吧，天亮还得上班呢。”
他点点头，却挪不动脚步。眼皮像粘了强力胶，怎么也睁不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嗡嗡”的回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月光洒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脸颊上安全带的印子在夜色里淡了些，却依旧清晰。
“景辰，我扶你回去。”郑丽华过来架住他的胳膊，小伙子的力气不大，却很稳。
陈景辰任由他扶着，脚步虚浮地往宿舍走。路上的碎石子硌得脚疼，他却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睡觉，赶紧睡觉。
回到宿舍，他连脱鞋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倒在床上，安全帽滚到地上也懒得捡。窗外的工地重新响起了零星的声响，那是夜班工人趁着来电开始干活了，可这些声音在他听来，已经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
眼皮终于合上的前一秒，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根被挖断的电缆，像条受伤的巨蟒躺在地上。但很快，这画面就被浓浓的睡意吞没了。凌晨一点十五分，陈景辰终于坠入了梦乡，哪怕这睡眠注定短暂，注定会被明天清晨的闹钟打断，此刻也成了最奢侈的恩赐。
夜还很长，抢修的痕迹留在地上，也刻进了他熬红的眼里。明天太阳升起时，他还得爬起来，继续去工地转，去讲安全，去盯隐患，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被抢工期的鞭子抽着，一圈又一圈地转下去。